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13章 殘陽

  • 你是站著還是倒下
  • 蜀中啟風
  • 9232字
  • 2025-06-19 09:03:46

滄州城錯綜復雜的陋巷深處,彌漫著雨后泥土的腥氣和垃圾的腐臭。李青山拖著陳默,如同兩道融入陰影的幽靈,在濕滑的青石板和斑駁的土墻間疾速穿行。身后德仁堂的方向,隱約傳來混亂的人聲和警哨的尖嘯,追兵隨時可能咬上來。

陳默的右肩傷口被布條緊緊勒住,每一次跑動都牽扯著撕裂般的劇痛,鮮血仍在不斷滲出,浸透了粗布棉襖,留下暗紅的印記。左腕的烏鴉印記在連續引動邪毒后,顏色更深沉,如同墨汁滲入皮肉,灼痛感如同無數細針在骨髓里攪動。但此刻,壓倒這些生理痛苦的,是靈魂深處那巨大的空洞和冰冷。拳頭上殘留的、那粘稠溫熱的紅白污穢感,那忍者頭顱在拳下碎裂塌陷的恐怖觸感,那生命瞬間流逝的虛無……如同跗骨之蛆,啃噬著他的神經。每一次心跳都伴隨著胃部的抽搐,喉嚨里那股鐵銹般的血腥味揮之不去。他臉色慘白如紙,眼神空洞,身體在本能地跟隨師父奔跑,靈魂卻仿佛漂浮在冰冷的虛空。

李青山的情況同樣糟糕。左臂的舊傷在方才的激戰中徹底崩裂,失血帶來的眩暈感陣陣襲來。他緊咬著牙關,額頭青筋暴起,每一步踏下都帶著沉重的喘息,血紋刀包裹的破布也被染紅了大片。但他眼神銳利如鷹,警惕地掃視著每一個巷口和屋頂的陰影,憑借著對滄州地形的熟悉,巧妙地避開可能存在的眼線。

“撐住!”李青山的聲音沙啞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更像是在對自己說,“去劉三炮那里!他那里有藥!”

兩人跌跌撞撞,終于再次摸回城南那家不起眼的“劉記鐵匠鋪”。劉三炮早已焦急地等在虛掩的鋪門后,見到兩人渾身浴血的模樣,尤其是陳默那失魂落魄的狀態,臉色驟變。

“快!進來!”他迅速將兩人拉進鋪子,反手插上門栓,搬開磨盤,示意他們下地窖。

地窖里,豆大的油燈搖曳著昏黃的光。劉三炮動作麻利地拿出珍藏的金瘡藥和干凈的布條,先給李青山重新處理左臂那深可見骨、皮肉翻卷的傷口。藥粉撒上去的瞬間,李青山悶哼一聲,汗如雨下,卻硬是沒吭一聲。接著,他又小心地解開陳默肩頭被血浸透的布條。當看到那幾乎見骨的刀傷,以及陳默左腕那如同活物般蠕動、顏色深暗得發紫的詭異印記時,饒是見慣風浪的老鐵匠,也倒吸一口涼氣。

“這小子…傷得不輕!這邪毒…”劉三炮眉頭緊鎖,快速清洗傷口,敷上厚厚一層止血生肌的藥膏,再用干凈的布條緊緊包扎。“只能暫時穩住!得盡快找到血紋石!”

陳默靠在冰冷的土壁上,任由劉三炮處理傷口,眼神空洞地望著跳動的火苗。肩頭的劇痛似乎很遙遠,腦海里反復閃回的,依舊是德仁堂診室里那慘烈的景象:碎裂的頭顱,噴濺的腦漿,凹陷的胸膛,噴涌的鮮血…還有那濃得化不開、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每一次閃回,都讓他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痙攣,喉結滾動,強壓下翻涌的嘔吐感。

李青山包扎完畢,顧不得休息,立刻掏出那塊從孫郎中處得來的黑色木片,借著油燈昏黃的光線,仔細端詳上面那細微到極致的紋路和那個關鍵的“周”字。

“老劉,水字獄的底細摸清沒有?”李青山的聲音透著疲憊,但更帶著急迫。

劉三炮面色凝重,壓低聲音:“摸清了!比想象的更糟!水字獄在地底三層,入口在州衙大牢最深處。明哨暗哨無數,巡防營的精兵十二個時辰輪班。最關鍵的是,柳生宗矩那老賊,很可能就在里面坐鎮!他帶來的精銳忍者,至少有二十人,就分散在水字獄各要害處!這他娘的就是個鐵桶!插翅難飛!”

他頓了頓,看著李青山和陳默的慘狀,眼中閃過一絲不忍:“李兄弟,不是老哥我潑冷水。就憑你們現在這樣子…硬闖水字獄,跟送死沒區別!”

“必須去!”李青山的語氣斬釘截鐵,眼神卻落在陳默空洞的臉上,“老崔在里面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險。柳生宗矩要的是八極真解,得不到,老崔的下場…生不如死。”他頓了頓,手指摩挲著木片上的紋路,“而且,這密匙指向周通,血紋石的下落可能就在老崔腦子里!救他,也是救陳默!”

陳默的身體猛地一顫,空洞的眼神聚焦了一瞬,看向李青山,又看向自己左腕那猙獰的印記。是啊…崔師叔…還在那地獄里受苦…為了救他,也為了解開這該死的邪毒…他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劇痛帶來一絲短暫的清醒,驅散了部分眩暈和惡心感。他掙扎著坐直身體,聲音嘶啞:“師父…我…能行。”

劉三炮看著陳默強撐的樣子,重重嘆了口氣:“罷了!老崔也是我的兄弟!拼了這條老命,我也得幫你們一把!”他從角落一個破木箱里翻出幾樣東西:兩套半舊的巡防營號衣,兩張偽造的腰牌,還有一小包氣味刺鼻的黑色粉末。

“這是‘悶香灰’,點燃后無色無味,能讓人昏睡一陣,但對付高手時間很短,得瞅準時機用。”劉三炮將東西塞給李青山,“后半夜丑時三刻,是守衛最困乏、換崗交接最混亂的時候。水字獄東側靠近馬廄的地方,有一段廢棄的下水道,年久失修,我年輕時修城墻知道那地方。入口被亂石堵著,但里面能通到水字獄最底層外墻的排水口!那排水口是精鐵柵欄,尋常刀劍難斷,但…”他看向李青山那把被破布包裹、卻隱隱透出血光的刀,“血紋刀,或許能劈開!”

這是一個極其冒險、成功率渺茫的計劃。但眼下,這是唯一的生路。

時間緊迫。師徒二人換上巡防營的號衣,將血紋刀和匕首藏在寬大的衣服下。陳默強忍著肩頭的劇痛和左腕的灼燒,以及腦海中揮之不去的血腥畫面,強迫自己集中精神。李青山將悶香灰分了一半給他,又低聲交代了幾句行動細節。

丑時,滄州城死寂一片。烏云遮月,只有零星的梆子聲在遠處回蕩。州衙大牢如同一頭蟄伏在黑暗中的巨獸,散發著陰森恐怖的氣息。高墻之上,火把搖曳,守衛的身影來回走動。

兩人如同鬼魅般潛行到東側馬廄附近。濃烈的馬糞味掩蓋了他們的氣息。劉三炮說的那堆亂石就在一個不起眼的墻角。兩人合力,小心地搬開幾塊松動的大石,露出了一個僅容一人匍匐通過的、散發著惡臭的洞口。

“跟緊我!”李青山低語一聲,率先鉆了進去。陳默緊隨其后。

下水道內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粘稠滑膩的污水沒及腳踝,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惡臭。腳下是滑溜的苔蘚和不知名的污物。兩人屏住呼吸,憑借著微弱的手感和方向感,在狹窄、曲折的管道中艱難前行。老鼠被驚動,吱吱叫著從腳邊竄過。每一次呼吸都吸入大量污濁的空氣,讓本就虛弱的陳默陣陣眩暈,左腕的印記在黑暗中仿佛燃燒起來,灼痛感更加清晰。

不知爬行了多久,前方終于出現一絲微弱的光線,還有隱約的、帶著回音的人聲!他們接近了水字獄的外墻!

李青山示意陳默停下,兩人緊貼在冰冷的石壁上。前方是一個銹跡斑斑的精鐵柵欄,透過柵欄縫隙,可以看到里面是一條點著火把的昏暗通道,兩個穿著獄卒服飾、但眼神陰鷙、腰挎東瀛刀的守衛正在來回踱步。顯然,這是柳生家的人!

李青山對陳默使了個眼色。陳默會意,強忍著不適,從懷中摸出悶香灰,用火折子小心點燃。一股極其微弱、幾乎無法察覺的青煙裊裊升起,順著柵欄的縫隙飄了進去。

時間仿佛凝固。每一秒都無比漫長。陳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肩頭的傷口因緊張而突突直跳,左腕的灼痛也仿佛加劇了。他看著那兩個守衛,他們的腳步似乎有些虛浮,其中一個還打了個哈欠。

就是現在!

李青山如同蓄勢已久的獵豹,血紋刀無聲出鞘!在昏暗中,刀身并未泛起明顯的紅光,但那凌厲無匹的鋒銳之氣已鎖定了鐵柵欄的連接處!

“破!”一聲壓抑到極致的低喝!

血紋刀化作一道幾乎看不見的烏光,帶著撕裂空氣的銳嘯,精準無比地斬在柵欄最脆弱的鉸鏈處!

“鐺——嗤啦!”

刺耳的金屬斷裂摩擦聲在狹窄的空間內響起!精鐵鑄造的柵欄,竟被這凝聚了李青山畢生功力的一刀,硬生生劈開了一個足以讓人鉆過的缺口!

巨大的聲響瞬間驚動了通道里的守衛!悶香灰的效果顯然不足以完全放倒這些精銳!

“什么人?!”

“敵襲!!”

兩名守衛瞬間拔刀,睡意全消,眼中爆出兇光,厲聲高呼示警!同時,刀光如電,直劈向剛剛鉆出缺口的李青山!

李青山舊力剛去,新力未生,左臂的劇痛更是讓他動作一滯!眼看刀光及體!

“師父!”緊隨其后的陳默目眥欲裂!求生的本能和對師父的擔憂瞬間壓倒了所有的不適和恐懼!他幾乎是憑著身體的本能,八極游身步發揮到極致,身體如同沒有骨頭的泥鰍,猛地從缺口處滑出,同時右手緊握的匕首,凝聚著殘余的血紋勁和一股冰冷的邪毒之力,帶著一股同歸于盡的慘烈,狠狠刺向左側守衛的腰眼!角度刁鉆狠辣!

“噗嗤!”匕首精準地刺入腎臟!

“呃啊!”左側守衛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動作瞬間變形!

李青山抓住這電光石火的機會,血紋刀回旋格擋,“鐺”的一聲架開右側守衛劈來的太刀!火星四濺!同時,他左腳如毒蝎擺尾,一記迅猛的“搓踢”狠狠踹在右側守衛的迎面骨上!

“咔嚓!”清晰的骨裂聲!右側守衛慘叫著跪倒在地!

通道深處,急促的腳步聲和呼喝聲如同潮水般涌來!火把的光芒迅速逼近!更多的守衛被驚動了!

“快走!”李青山看也不看地上翻滾的守衛,拉起陳默,如同兩道離弦之箭,沿著通道向深處狂奔!目標——水字獄最底層!

通道兩側是厚重的鐵門,門后隱約傳來囚犯絕望的哀嚎和鎖鏈拖地的聲音。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排泄物的惡臭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絕望氣息。這里,就是人間地獄!

身后追兵如影隨形,呼喝聲、腳步聲越來越近!前方通道盡頭,一扇比其他鐵門更加厚重、布滿鉚釘、散發著陰冷寒氣的巨大鐵門出現在眼前!門上掛著一塊黑沉沉的木牌,上面用朱砂寫著一個猙獰的“水”字!

水字獄!崔鐵手就在里面!

然而,就在鐵門前,一個穿著黑色和服、懷抱太刀的身影如同雕塑般靜靜佇立。他背對著通道,身形并不高大,卻散發出一種淵渟岳峙、令人窒息的恐怖壓迫感!正是柳生宗矩!

“第七號,你終于來了。”柳生宗矩緩緩轉身,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感情,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瞬間鎖定了陳默,尤其是他左腕的位置。那目光中,帶著一種看待珍貴實驗品的審視,以及一絲貓捉老鼠般的戲謔。“還有…血刀李青山。很好,省得我再去尋你們。”

他手中的太刀并未出鞘,但那股凌厲的殺氣已如同實質的寒潮,瞬間籠罩了整個通道!追到近前的柳生家忍者們也停下了腳步,呈扇形散開,堵死了退路,眼神冰冷地看著陷入絕境的師徒二人。

前有絕世兇魔攔路,后有精銳忍者堵截,身陷絕地!

李青山將陳默護在身后,血紋刀橫在胸前,刀身終于抑制不住地泛起一層淡淡的、如同血痂般的暗紅光芒。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左臂傷口的劇痛和身體的疲憊,眼中燃燒起決死的戰意:“柳生老狗!放人!”

柳生宗矩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想見崔鐵手?可以。”他微微側身,用刀鞘在厚重鐵門上一個不起眼的機括處一點。

“軋軋軋…”

沉重的鐵門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緩緩向一側滑開一道縫隙。

一股更加濃烈、混雜著腐肉和血腥的惡臭撲面而來!門縫里透出的昏暗燈光下,一個觸目驚心的景象映入陳默的眼簾!

一根粗大的鐵鏈,從屋頂垂下,末端是兩個巨大的、帶著倒刺的鐵鉤!此刻,這鐵鉤正深深地、殘忍地穿透了一個魁梧身影的兩側肩胛骨(琵琶骨)!將他整個人如同破麻袋般懸吊在半空!他的雙腳無力地垂下,腳尖勉強能觸碰到地面一灘暗紅色的血泊。

那人衣衫襤褸,幾乎被凝固的暗黑色血痂覆蓋,裸露的皮膚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鞭痕、烙鐵的印記和翻卷的皮肉傷口。曾經虬結如鐵的肌肉,如今只剩下松弛的皮囊包裹著嶙峋的骨架。他的頭發被血污黏成一綹綹,遮住了大半張臉,但陳默和李青山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崔鐵手!

曾經叱咤風云、豪氣干云的八極宗師,此刻竟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琵琶骨被穿,意味著他苦修一生的功力,已被徹底廢掉!形同廢人!

“崔師叔!!!”陳默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悲吼!眼前這一幕的沖擊,瞬間壓倒了之前所有殺人的不適和恐懼!巨大的悲憤如同火山般在胸中爆發,左腕的烏鴉印記劇烈地灼燒起來,青黑色的紋路瘋狂扭動,向著手臂蔓延!一股冰冷狂暴的邪毒之力不受控制地涌遍全身!

李青山更是如遭雷擊!他死死盯著懸吊在那里的兄弟,握著血紋刀的手因極致的憤怒而劇烈顫抖,刀身上的血光瞬間暴漲!一股慘烈到極致的殺氣從他身上沖天而起!

“柳生宗矩!我操你祖宗!!!”李青山雙目赤紅,如同暴怒的雄獅,血紋刀發出一聲凄厲的嗡鳴,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不顧一切地撲向柳生宗矩!這一刻,他拋棄了所有防御,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劈了這個老賊!

“哼,匹夫之勇。”柳生宗矩冷哼一聲,面對李青山這含怒搏命的一刀,眼中閃過一絲不屑。他懷中太刀終于出鞘!刀光如同暗夜中升起的冷月,帶著一種凍結靈魂的寒意,后發先至,精準無比地點向血紋刀最薄弱的一點!

“鐺——!!!”

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聲在水字獄狹窄的空間內炸響!火星如同煙花般迸射!

李青山這凝聚了畢生功力與無邊怒火的一刀,竟被柳生宗矩看似輕描淡寫的一點擊潰!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順著刀身傳來,李青山如遭重錘,虎口瞬間崩裂,鮮血淋漓!血紋刀幾乎脫手飛出!他悶哼一聲,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蹌倒退,左臂的傷口徹底崩開,鮮血狂涌!舊傷新創,加上功力上的巨大差距,僅僅一招,他就已身受重創!

“師父!”陳默驚駭欲絕!眼看柳生宗矩的太刀化作一道死亡的弧線,緊追著倒退的李青山,直取其咽喉!

“啊——!”極致的憤怒和恐懼徹底引爆了陳默體內的邪毒!他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雙眼瞬間被一片詭異的青黑色覆蓋!左臂的印記如同活物般瘋狂蠕動,青黑色的紋路如同藤蔓般急速向上蔓延至肩膀!一股冰冷、狂暴、充滿毀滅氣息的力量完全支配了他的身體!

他完全放棄了防御,如同瘋魔般撲向柳生宗矩!速度比平時快了何止一倍!右手匕首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直刺柳生宗矩的后心!同時,左手成爪,指甲因邪毒之力而隱隱泛著烏光,帶著一股令人心悸的陰寒,狠狠抓向柳生宗矩持刀的手腕!竟是兩敗俱傷、同歸于盡的打法!

柳生宗矩眼中終于閃過一絲真正的驚訝!他能感覺到陳默此刻爆發出的力量中蘊含的邪毒氣息之濃烈,遠超在濟南之時!甚至隱隱有失控反噬的跡象!這第七號實驗體的潛力,超出了他的預估!

面對這前后夾擊、狀若瘋虎的攻擊,強如柳生宗矩也不敢托大。他不得不放棄對李青山的絕殺,太刀回旋,化作一片森冷的刀幕,同時格擋身后陳默的匕首和爪擊!

“鐺!嗤啦!”

匕首被格開,但陳默的左爪卻險之又險地擦過了柳生宗矩的手腕!雖然只是擦破一點油皮,但一股冰冷刺骨的邪毒之力,卻如同跗骨之蛆般瞬間滲入!

柳生宗矩手腕一麻,動作出現了一絲極其微小的遲滯!眼中寒光大盛:“找死!”他手腕一抖,一股精純雄渾的內力爆發,瞬間將侵入的微弱邪毒逼出,同時太刀化作一道更加凌厲的銀虹,反削陳默脖頸!

這一刀,快如閃電!蘊含了柳生宗矩的殺意!陳默招式用老,邪毒爆發后的身體正處于短暫的僵直,眼看就要身首異處!

“陳默!”剛剛穩住身形的李青山目眥欲裂!他猛地將手中血紋刀當作標槍擲出!血光一閃,直射柳生宗矩面門!圍魏救趙!

柳生宗矩眉頭一皺,不得不回刀格擋飛來的血紋刀。

“鐺!”血紋刀被磕飛,斜插在遠處的墻壁上,兀自嗡鳴不已。

而就趁著這電光石火的一瞬,陳默憑借邪毒帶來的短暫爆發力,身體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扭曲,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削頸的刀鋒,但肩頭再次被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血口!劇痛讓他眼中的青黑色褪去少許,恢復了一絲清明,但邪毒的反噬也隨之而來,他悶哼一聲,口鼻溢血,身體搖搖欲墜。

通道內的柳生家忍者此刻也反應了過來,紛紛拔刀,準備一擁而上!

“夠了!”柳生宗矩突然冷喝一聲,制止了手下。他看了一眼手腕上那道微不可查的擦痕,又看了看搖搖欲墜卻眼神瘋狂、體內邪毒躁動不安的陳默,再看了一眼重傷拄墻、卻依舊死死盯著崔鐵手的李青山,眼中閃過一絲算計。

他收刀入鞘,冰冷的目光掃過師徒二人:“游戲,還沒結束。第七號,你的價值,比我想象的更大。帶著這個廢物,”他指了指懸吊在那里、氣息奄奄的崔鐵手,“滾吧。我會找到你們。下一次,就是終結之時。”他的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傲慢和殘忍。顯然,陳默體內失控的邪毒讓他看到了更大的“實驗價值”,而重傷垂死的崔鐵手,已經失去了作為“餌”的意義,反而成了累贅。放他們離開,如同放歸受傷的獵物,等待下一次更有趣的獵殺。

說完,柳生宗矩不再理會他們,轉身帶著忍者,如同潮水般退入通道深處,厚重的“水”字鐵門在他們身后緩緩關閉,將絕望的黑暗重新隔絕。

通道內,只剩下粗重的喘息、滴答的鮮血聲,以及懸吊在那里、如同破敗玩偶般的崔鐵手。

“老崔!”李青山不顧重傷,踉蹌著撲到鐵門前,用盡力氣想要掰開那沉重的門縫,卻徒勞無功。

陳默強忍著邪毒反噬的劇痛和肩頭新添的傷口,掙扎著爬到墻邊,拔出深深嵌入墻壁的血紋刀,踉蹌著走回來。他眼中青黑與清明交替閃爍,邪毒的力量在體內瘋狂沖撞,幾乎要將他撕裂。

“師父…刀…”他將沉重的血紋刀遞給李青山,聲音嘶啞如同破鑼。

李青山接過刀,看著那穿透崔鐵手琵琶骨的、帶著倒刺的巨大鐵鉤,眼中涌出血淚。他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悲憤和力量凝聚在雙臂之上!

“兄弟…忍著點!”李青山低吼一聲,血紋刀泛起決絕的紅光,對準連接鐵鉤的粗大鎖鏈,狠狠劈下!

“鐺!鐺!鐺!”

火星四濺!刺耳的金屬斷裂聲在死寂的通道內回蕩!

粗大的鎖鏈應聲而斷!懸吊在半空的崔鐵手如同斷了線的木偶,重重跌落下來!

李青山丟掉刀,不顧一切地撲上去,將崔鐵手癱軟的身體接住。入手處,輕飄飄的,仿佛只剩下一具空殼。那曾經能開碑裂石、剛猛無鑄的身軀,如今只剩下嶙峋的骨骼和松弛的皮肉。琵琶骨處兩個猙獰的血洞,深可見骨,邊緣的皮肉已經發黑壞死。身上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無不昭示著他遭受了何等非人的折磨。

“老崔…老崔!醒醒!我是青山!”李青山的聲音帶著哭腔,顫抖著手,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恐怖的傷口,輕輕拍打著崔鐵手冰冷的臉頰。

陳默也跪在一旁,看著崔鐵手那毫無血色的臉,看著他被血污黏連的眼皮,看著他微微起伏、卻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的胸膛,巨大的悲痛和憤怒讓他渾身顫抖,左腕的印記灼痛得如同火燒,卻抵不上心頭萬分之一的痛楚。

似乎是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崔鐵手的眼皮極其微弱地顫動了一下,艱難地睜開了一條縫隙。那雙曾經精光四射、充滿豪氣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渾濁、灰敗,如同蒙塵的琉璃。他的視線艱難地聚焦,終于看清了眼前兩張布滿血污、寫滿悲痛和焦急的臉。

“青…山…”他的嘴唇翕動著,發出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氣音,干裂的嘴角扯動,似乎想做出一個笑容,卻比哭還難看。“傻…子…叫…你別來…”每一個字都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他的目光艱難地轉向陳默,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極其微弱的波動,像是欣慰,又像是深深的擔憂。他的嘴唇又動了動,卻沒能再發出聲音,只是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極其輕微地搖了搖頭,隨即眼皮無力地合上,頭一歪,徹底昏死過去。

“崔師叔!!”陳默的眼淚終于奪眶而出。

“走!快走!”李青山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淚,聲音嘶啞卻無比堅定。他撕下還算干凈的里衣,草草包裹住崔鐵手琵琶骨處那恐怖的傷口,然后咬緊牙關,忍著左臂的劇痛,將崔鐵手那輕飄飄卻重逾千斤的身體背了起來。每一步,都踏得無比沉重。

陳默撿起血紋刀,強撐著站起來。邪毒的反噬如同無數毒蟲在啃噬他的經脈,肩頭的傷口也在不斷流血。他看著師父背著崔師叔那佝僂卻如山岳般堅定的背影,用力擦去臉上的淚水,眼神重新變得冰冷而決絕。他撿起地上忍者掉落的一把短刀,緊握在手中,護在李青山身側。

來時的那條充滿絕望和血腥的通道,此刻成了唯一的生路。來時是救人,歸時,卻背負著更深的傷痕和一份沉重的殘軀。

憑借著劉三炮提供的路線和那兩套染血的巡防營號衣,師徒二人背著昏迷的崔鐵手,如同負傷的野獸,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終于跌跌撞撞地逃出了滄州城這座巨大的囚籠。

城外十里,一處廢棄的河神廟里。劉三炮早已焦急地等在這里,備好了清水、傷藥和一輛不起眼的、堆滿干草的騾車。

當看到李青山背進來的、如同破布娃娃般的崔鐵手時,這個鐵打的漢子也紅了眼眶。

“造孽啊…柳生家的畜生!”劉三炮聲音哽咽,連忙幫忙將崔鐵手小心地放在鋪了厚厚干草的地上。他仔細檢查著崔鐵手的傷勢,越看心越沉,連連搖頭:“琵琶骨被穿透…膝蓋骨也碎了…手腳筋…怕是都…廢了!內傷更是沉重…能撐到現在,全靠老崔底子厚實,還有一口氣吊著…”

李青山沉默地坐在一旁,任由劉三炮幫他重新處理左臂那慘不忍睹的傷口。他看著崔鐵手那毫無生氣的臉,心如刀絞。

陳默靠在冰冷的墻壁上,劉三炮也幫他處理了肩頭兩處深可見骨的刀傷。藥粉撒上去的劇痛讓他身體一陣抽搐,卻咬緊牙關沒吭一聲。體內的邪毒在連續爆發后,暫時蟄伏了下去,但左臂那深暗的印記和全身經脈的刺痛,提醒著他危機遠未解除。他看著崔鐵手,心中充滿了無力感和自責。如果不是為了救他,崔師叔或許不會…

“不能留在滄州了。”李青山的聲音打破了壓抑的沉默,異常沙啞,“柳生宗矩不會善罷甘休。老崔這樣子…需要絕對安全的地方靜養,更需要高明的醫生。”

“去哪兒?”劉三炮問道。

李青山眼中閃過一絲決斷:“上海!租界林立,魚龍混雜,柳生家的手再長,伸進去也得掂量掂量。而且…”他看向陳默,“周通在那邊有根基!老崔留下的密匙指向周通,血紋石的下落,只有到了上海,找到周通,才能解開!”

劉三炮點點頭:“上海好!水路陸路都方便,洋人的醫院也多。我安排人送你們去碼頭,走水路!坐洋人的火輪船!雖然貴點,但快,也安穩些!”

接下來的幾天,是在顛簸、警惕和煎熬中度過的。劉三炮找了兩個絕對信得過的老兄弟,扮作運送干草的車夫,用騾車將師徒三人和昏迷的崔鐵手,走偏僻小路,送往天津衛碼頭。路上,李青山和陳默輪流照看崔鐵手,喂他些稀薄的米湯,小心翼翼地清理傷口,更換草藥。崔鐵手一直處于深度昏迷狀態,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動著李青山和陳默的心。

陳默心中的不適感,在親眼目睹了崔鐵手的慘狀后,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殺人的惡心和恐懼并未消失,但被一種更沉重、更冰冷的憤怒和責任所覆蓋。他看著崔鐵手殘破的身體,看著師父強忍傷痛、日夜守護的疲憊身影,看著自己左腕那猙獰的印記,一種名為“復仇”的火焰,開始在冰冷的灰燼下悄然燃燒。他不再抗拒邪毒帶來的力量,甚至開始嘗試在無人時,極其小心地引導那股冰冷的力量去壓制傷口的疼痛——雖然每次都伴隨著巨大的風險和痛苦。

抵達天津衛后,在劉三炮老兄弟的安排下,他們花重金買到了三張前往上海的二等艙船票。當巨大的、噴吐著滾滾黑煙的蒸汽輪船“江安號”鳴響汽笛,緩緩駛離喧囂的碼頭時,李青山和陳默站在船舷邊,望著逐漸遠去的北方海岸線。

海風帶著咸腥的氣息吹拂著。李青山背著用厚毛毯仔細包裹、依舊昏迷不醒的崔鐵手,他的背影在夕陽下顯得格外佝僂而蒼涼。陳默站在他身側,臉色依舊蒼白,肩頭的傷處裹著紗布,但眼神卻如同淬火的寒鐵,冰冷而堅定。他左腕的印記在衣袖下隱隱作痛,卻不再僅僅是痛苦的根源,更是一種刻骨的警醒和力量的源泉。

“上海…”李青山的聲音低沉,帶著無盡的疲憊和一絲渺茫的希望,“老崔,我們到了上海,就安全了。我給你找個最好的洋大夫…找個安靜的小院…以后…咱哥倆…養老…”

渾濁的淚水,順著李青山布滿風霜的臉頰滑落,滴在崔鐵手毫無知覺的額頭上。

陳默默默地看著這一幕,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投在波濤起伏的、泛著金紅色光芒的海面上。

前方,是遠東最繁華卻也最復雜的都市——上海。那里有未知的危險,有柳生家可能的追索,但更有解開血紋石之謎的希望,和給崔師叔一個安度殘生的可能。

殘陽如血,海天蒼茫。載著滿船傷痕與沉重希望的“江安號”,劈波斬浪,駛向未知的南方。

主站蜘蛛池模板: 扎鲁特旗| 阿拉善右旗| 正定县| 乌鲁木齐县| 黄冈市| 板桥市| 桂林市| 灵璧县| 拜城县| 东阿县| 宝丰县| 平罗县| 虎林市| 鹿邑县| 阳泉市| 容城县| 阿坝县| 全南县| 和顺县| 邵武市| 黎城县| 揭东县| 尼木县| 厦门市| 濉溪县| 广丰县| 西华县| 鄂尔多斯市| 三河市| 象州县| 米易县| 怀来县| 鸡泽县| 栖霞市| 绥中县| 海兴县| 舞钢市| 永清县| 安庆市| 莒南县| 海南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