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縣令府燈火通明，人影綽綽。

正是在設宴招待楚懷風和慕清翊二人。

縣令坐在右首下方，微微拱手，對著首座上的楚懷風恭敬道，“楚大人，恕下官不能好好招待您。”轉而又嘆了口氣，“這百姓正在受難，本縣也是存糧不多了。”

如此說著，其眉頭還微微皺起，端的是一副痛心疾首愛民如子的模樣。

楚懷風輕輕頷首，“無事。自然是百姓更為重要。”說罷，他拿起一旁的酒杯，遙敬底下坐的官員，將酒一飲而盡。

縣令亦舉起酒杯，淺抿一口。低頭那一瞬間，眼底微微閃爍著精光，一口清酒下肚，衣袖掩面再露出的已是整理完美的面容表情。

這位巡撫御史楚大人是朝內御史的兒子，御史楚大人清正廉潔之名朝內無有不知，若是其他人他們或許還會進行照常的賄賂。

沒錯，之前朝廷不是沒有派人來此運送物資，可是絕大部分都叫他們昧下了，受了災的百姓反而幾乎沒有得到多少撫慰。

運送物資的官員或知或不知，他們黎曲縣官員到底是得了不少的油水。這么大一塊肥肉，他們是絕不愿白白的放棄掉的。

再者，那人也已下了命令。此次他們勢必要將其死死瞞住，不得露出絲毫破綻。

今日之宴，是取得楚懷風信任的一環罷了。

縣令朝身后點頭示意，便有婢女將早已準備好的飯菜呈至各位大人的桌案上。

飯菜是精心布置過的。既不會顯得難以下咽，也不至于太過奢靡精致。

見他如此，底下官員也稍放松下來。這場接風席的氛圍似乎柔緩下來。

酒過三巡，燭火已燃一半，有些官員已回自家，有些醉倒在桌案上，嘴里說著胡話，有些三三兩兩的仍在交談。

“真不知二位大人酒量如此了得，下官甘拜下風，甘拜下風。”

縣令舉杯對著面前的楚懷風和李立羽，稍顯老態的面容上雙腮酡紅，瞇著眼，好似有些醉意。

“哪里哪里，陳縣令亦是海量啊。”

李立羽聲音清澈，嫩白的臉龐也是被熏的透著紅色。

正值春夏交接之時，黎曲地處偏南，現卻是暖和的很，加之雨季又潮濕的很。

幾杯清酒下肚，屬實熏得人滿身熱意。

暗五趴在桌案上，嘴中唔儂著什么。

李立羽于是起身告辭，“伍副將怎的醉成這樣，在下先行送他回去休息。”

縣令友好地揚起笑容，“那李將軍慢走，路上務必小心。”

李立羽架起伍副將，路過楚懷風時與他暗暗交換一個眼神。

楚懷風收到暗示，垂下眼眸，輕輕點頭，表示自己知曉了。轉而朝向縣令，與其閑話某些。

由于縣令家并不大，無處容納過多人。他們二人是住在一個李姓富商家中，楚懷風則入住縣令家的客房。

二人走出縣令府邸，李姓富商家與縣令家只相隔一條街道，慕清翊攙扶著暗五向目的地走去。

本該失去意識的暗五低低暗語，“有人在跟。”

慕清翊幾不可察的嗯了聲。

是的，暗五的酒醉不過是個離席的借口。

……

縣令終于結束與楚懷風的應酬，他安排小廝送不省人事的楚懷風回房。

自己則也在管家的攙扶下踉踉蹌蹌的走回房間。

他滿面通紅，心情相當不錯，忍不住對著管家道，“這個楚大人，有才學是有才學，終歸還是太過年輕了，呵呵……”

“老爺，小心些。”管家攙住陳縣令，生怕某些小石子絆到他，“那今年是不是又風平浪靜了？”

“呵呵……自然自然……”

不消片刻，陳縣令被妥帖的安置在他的臥房之中，管家掖好被角，正準備闔上門。

一抹暗影忽地閃現出來，跪倒在陳縣令的床邊，“稟報老爺，李立羽及伍副將二人按時回房，無異常。”

管家低著頭，眼神去瞄躺在床上呼吸均勻的陳縣令，他剛服侍好老爺休息，此時老爺應當早已入睡了吧。

他正準備向來人解釋，好叫他不要打擾老爺休息。

然而，床上本應沉沉睡去的人，卻驀地出聲。

“知曉了，下去吧。”

陳縣令的嗓音低啞，在未點燈的房間里，顯得有些陰沉。

“繼續盯緊，若有異常立刻來報。”

“是。”

陰影又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陳縣令頭痛欲裂，雙目緊閉，嘴角卻詭異的緩緩上揚。

“呵……幾個毛頭小子罷了”

還想和他斗……

且不說他現在已有這般來無影去無蹤的暗衛供他差使，他身后撐腰的那位大人，也不是他們惹得起的。

思及那位大人，陳縣令更加堅定自己會安然無事的念頭。

那位大人是如此相信他，不僅給予他這樣武功高強的暗衛，又對他多加指點。盡管他的部分受賄需得上交，但有如此靠山，何愁得不到更多呢。

管家聽著陳縣令自語，心里打著鼓，但是他什么也不敢問，只是默默的關上房門，退下了。

不知老爺何時豢養了這些個不知來路的暗影，抑或者是某位大人與之交易的內容。

管家收起心中的種種猜測，不管如何，他在老爺手下這么些年，早就是老爺一條船上的人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他返回宴會場，殘羹冷炙，酒杯傾倒，一夜歡樂，此刻也只余一片狼藉。

丫鬟小廝正在收拾，他隨便招手喊來一個丫鬟，問道，“楚大人可送回房了？”

丫鬟手上還端著菜肴只剩一半的盤子，低著頭，“已經送回去了。”

“那便好。”

管家也有些困倦，下命令叫剩余的人抓緊些整理，自己則拍拍袍子，回去歇息了。

“奇怪，今晚是沒有月亮的么。”

管家在回去的路上，忍不住喃喃道。

沒有月光的照耀，縣令府零星的幾盞燈實屬不易照亮道路。

幾陣陰風吹過，管家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明明這幾日暖和的很，怎么此時竟有些發冷？管家加快了回去的步伐，也沒空看什么天空是否有月亮。

在他忽略的地方，竟慢慢出現兩個陰影。

暗色的云彩飄過去，月亮又露出臉龐。兩個陰影逐漸顯出面目。

正是去而復返的慕清翊與暗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