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薄霧在林間緩緩流動,如同透明的紗幔。后山坳中,粗重的喘息聲與沉穩的指導聲交織。
石勇龐大的身軀如同扎根的巨樹,雙腳深深陷入松軟的泥土,腰背挺直,汗水順著虬結的肌肉滑落。他正按照陳戈的指引,一遍遍重復著最簡單也最枯燥的動作——沉腰、坐胯、重心前移,雙掌交替緩緩推出。
呼!呼!
每一次推出,掌風都比昨日更凝練一分,帶著沉悶的破空聲。腳下泥土被踩踏得更加堅實,隱隱形成一個淺坑。他臉上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專注和興奮,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了自己身體里蘊藏的這股洪荒之力。
“力發于足!根要扎穩!腰是軸!力貫脊背,通臂達掌!推出去的不是手臂的力氣,是整個身體壓上去的‘勢’!”陳戈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石勇耳中,如同無形的刻刀,修正著他每一個細微的偏差。
陳戈自己則倚靠著一塊半人高的山石,并未進行石勇那樣剛猛的力量練習。他的傷腿依舊無法承受劇烈發力。但此刻,他正以一種更精細、更耗費心神的方式“修煉”。
他單腿(右腿)穩穩站立,受傷的左腿虛點地面,僅以腳尖承受微不足道的重量。精神力高度凝聚,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籠罩全身。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右腿從足底到腰胯,每一塊肌肉、每一根肌腱在支撐身體時的微妙協作與發力順序。
他能“看到”虛點地面的左腿腳尖,如何通過極其細微的肌肉調整和重心轉移,分擔那微不足道的重量,同時不牽動傷處。
他甚至能隱約“察覺”到每一次呼吸時,胸腔的起伏、氣血的流動對整體平衡帶來的微妙影響。
這不是力量的爆發,而是對身體這座精密“器械”最徹底的洞察與掌控練習。每一次微小的重心調整,每一次呼吸的深淺控制,都在精神力的引導下完成,力求達到一種“不偏不倚,如衡懸空”的極靜狀態。
“陳哥兒!你看!”石勇一聲低吼,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他猛地一掌拍在旁邊一棵碗口粗的松樹干上!
砰!
一聲悶響!松針簌簌落下。樹干劇烈搖晃,樹皮上赫然出現一個清晰的掌印,邊緣甚至有些許木屑崩飛!
“哈哈!成了!我感覺到了!那勁兒…是從腳底板竄上來的!賊他娘的痛快!”石勇看著自己的手掌,又看看樹上的掌印,咧開大嘴,興奮得像個孩子。這一掌,凝聚了他全身的力量,爆發力遠超以往!
陳戈的目光掃過樹干上的掌印,又落在石勇因興奮而微微顫抖、依舊帶著些微僵硬的肩背上。他緩緩開口,聲音平靜無波:
“力道是夠了,但…太散。十成力,有七成在你出掌的瞬間,從肩背、手臂散掉了,白白浪費在空氣里,只有三成真正作用在樹上。而且,你收力太急,氣血沖撞,肩胛處是否有些酸脹?”
石勇臉上的興奮瞬間僵住,他下意識地揉了揉肩膀,驚愕道:“神了!戈子!你咋知道的?是有點酸脹!”
陳戈拄拐,緩步走到石勇面前,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搭在他剛才出掌的右臂肩胛連接處:“發力時,此處肌肉緊繃如鐵,卻非協同用力,而是相互掣肘,阻滯了力量的通達。收力時,又驟然放松,氣血逆沖,自然酸脹。”
他的手指并未用力,但指尖凝聚的精神力卻如同最敏銳的探針,清晰地捕捉到石勇手臂肌肉群殘留的、混亂的力感痕跡。
“這…”石勇聽得半懂不懂,但陳戈指出的問題和他身體的感受完全吻合,不由得他不信服。
“練力,如同種地。”陳戈收回手指,目光投向山下初露生機的青石村田野,“蠻力開荒,固然能犁開土地,卻也容易傷了地氣(指破壞土壤結構),事倍功半。精耕細作,了解土壤脾性(身體構造),何時深耕(蓄力),何時淺播(發力),何時休養(收力),才能養出肥田(掌控自如的勁力),結出好莊稼(克敵制勝)。”
他頓了頓,看向石勇,語氣帶著一絲深意:“你現在的力氣,就像一塊剛開出來的生荒地,力氣大,但粗糙,用不好還傷身。接下來,不是要你練更大的力氣,而是要像伺候莊稼一樣,伺候好你這身力氣。學會‘松’與‘緊’的轉換,‘發’與‘收’的節奏。每一分力,都要用在刀刃上,不浪費,不傷己。
石勇聽得眼睛發亮,雖然那些“松緊”、“節奏”還是有點玄乎,但“伺候莊稼”、“不浪費力氣”這些他太懂了!他用力點頭:“戈子!我明白了!就像堆肥養地,不能光使蠻勁兒!你放心,我聽你的,好好‘伺候’這身力氣!”
接下來的練習,石勇不再追求剛猛爆裂,而是沉下心來,在陳戈精神力的細微感知和精準指導下,反復體會力量如何在身體內流轉、凝聚、最后如涓涓細流般送達目標,又如何如潮水般平穩退去。
陳戈則繼續他的“靜站”與“內察”。在精神力的高度專注下,他對身體的掌控力以驚人的速度提升。傷腿處傳來的刺痛感,不再僅僅是痛苦,更是一種身體傳遞的“信息”。他開始嘗試引導一絲微弱的暖流,在精神力的精確導航下,緩慢溫養傷處,加速愈合。每一次成功的引導,都讓他對“精元”的感知和調動能力增強一分。
日頭漸高,晨練結束。石勇雖然渾身大汗,卻神采奕奕,感覺身體里那股橫沖直撞的蠻力,似乎被梳理得順暢了一些,肩背的酸脹感也減輕不少。
陳戈拄拐下山,步伐依舊緩慢,但每一步落下,都顯得更加沉穩。傷腿的負擔似乎輕了一絲,那種源自內在掌控力的微弱自信,如同破土的嫩芽,在他沉靜的眼眸深處悄然生長。
武道之路,非一日之功。但在這晨曦微露的山間,少年以精微洞察為犁,以意志精元為種,正于己身這片“瘠田”之上,開墾著通往力量的第一壟溝壑。守護的荊棘之路,又多了一分親手夯實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