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驕陽透過401室薄薄的紗窗，將斑駁的光影投在客廳的地板上?？諝庵袕浡环N特殊的緊張感，混合著楊曼麗早上特意點燃的檀香味道。6月20日，這個對無數高考生而言意義非凡的日子，三年的寒窗苦讀、無數個挑燈夜戰的夜晚，所有的付出與期待都在這一刻迎來最終的答案。電視機里播放著早間新聞，女主播的聲音機械地播報著今日要聞，但客廳里的三個人誰都沒有真正在聽——陸建寧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膝蓋，楊曼麗不停地整理著沙發靠墊，而書房里的陸前則盯著電腦屏幕發呆。

陸建寧今天特意請了假，他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藏藍色襯衫，看似專注地盯著電視屏幕，實則每隔幾分鐘就會不自覺地瞥向書房方向，眼神里藏著難以掩飾的期待。他粗糙的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擊，暴露出內心的焦灼。茶幾上的龍井茶早已涼透，杯壁上凝結著細密的水珠，卻一口都沒動過。這個平日里雷厲風行的車間主任，此刻卻像個等待宣判的犯人。

“老陸，你倒是說句話??！“楊曼麗忍不住推了推丈夫的肩膀，“從早上到現在就跟個悶葫蘆似的。“陸建寧只是“嗯“了一聲，眼睛依然盯著電視，但手指在膝蓋上敲擊的節奏明顯加快了。

楊曼麗從早上六點就開始忙活，她特意換上了過年時才穿的大紅色連衣裙，連拖鞋都換成了紅色的?！皟鹤?，來，先把這碗狀元及第粥喝了?！八酥煌朊爸鵁釟獾闹嘧哌M書房，粥面上用枸杞擺了個“勝“字。“媽，這都什么年代了還信這個...“陸前無奈地接過碗，但在母親期待的目光下還是乖乖喝了幾口。

客廳里循環播放著《好運來》，喜慶的旋律與凝重的氣氛形成微妙的反差?！皟鹤樱瑡屘匾馊R里求了文昌符，就貼在你書桌下面了。“她邊說邊不停地整理著本就整齊的沙發靠墊，這個動作她已經重復了不下十次。她的目光時不時瞟向掛在墻上的時鐘，仿佛那秒針的每一次跳動都在加劇她的焦慮。

書房里，陸前安靜地坐在電腦前，屏幕的藍光映在他平靜的臉上。他機械地刷新著查分頁面，心里卻想著完全不相干的事——陳巖此刻在做什么？是不是還和“上一世“一樣，準備報考上海的那所名校？這個念頭讓他嘴角泛起一絲苦笑。書桌上擺著的高考倒計時日歷還停留在“距離高考0天“那一頁，旁邊是厚厚一摞做完的模擬試卷，最上面那張數學卷子右上角用紅筆標著“138“的分數。

“兒子啊，別緊張，按咱的實力，沒啥問題！“楊曼麗不知何時站在了身后，她故作輕松的語氣與死死掐住陸前胳膊的力道形成鮮明對比。陸前能感覺到母親的手在微微發抖，指甲幾乎要陷進他的肉里。他能聞到母親身上濃重的香水味——那是去年生日時他送的禮物，平時舍不得用，今天卻噴了足有小半瓶。

時鐘指向九點整，查分系統正式開放。陸前點擊刷新，頁面開始緩慢加載，那個轉圈的小圖標仿佛在故意折磨人的耐心?！斑@破網！“楊曼麗急得直跺腳，仿佛這樣就能讓網速快起來似的。她的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急促的噠噠聲，與客廳里《好運來》的旋律形成詭異的二重奏。突然，樓下傳來一陣歡呼，緊接著是周麗激動的聲音穿透樓板：“巖巖你好厲害啊，六百六十七！“

“怎么301都查到分了，我們這怎么還是打不開?。俊皸盥愔钡寐曇舳溉惶岣甙硕?，“會不會是網絡壞了啊，則呢么還不顯示出來？”，她整個人幾乎趴到了顯示屏上，好像這樣就能看穿那個該死的加載頁面。陸前卻突然松了口氣——667分，和記憶中一模一樣。這個確認讓他莫名安心，至于自己的成績，他早就不抱什么期待了。他的目光落在書桌角落的一張照片上，那是小時候全家人的合影，照片里的陸前笑得陽光燦爛，而他只是勉強扯著嘴角。

當頁面終于跳轉成功時，楊曼麗的呼吸都停滯了。陸前平靜地輸入準考證號，點擊查詢的瞬間，他感覺到父母同時屏住了呼吸。489分！這個數字跳出來的剎那，陸前自己都愣了一下?！芭P槽，還可以啊！“他脫口而出的話立刻招來母親的一記輕拍。這個分數比他預想的要好一些，至少夠上個二本院校了。

“平時模考都能上550的，怎么正式考試差這么多？這樣的話能上什么學校，會不會是成績算錯了？“楊曼麗的聲音已經開始發顫，她反復揉著眼睛，好像這樣就能讓數字發生變化似的。她的紅裙子在昏暗的書房里顯得格外刺眼，像一團即將熄滅的火焰。陸建寧終于坐不住了，他快步走過來時甚至碰倒了茶幾上的水杯，玻璃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刺耳：“兒子考了多少分？“

“489分，應該能上個二本學校吧，我覺得還行啊，這不是能上本科嗎，又不是不能接受?！瓣懬暗恼Z氣平靜得不像話。不過他看著父母瞬間有點黯淡的眼神，突然覺得耳邊所有的聲音都變得遙遠。他熟練地“關閉“了自己的聽覺，就像過去無數次面對失望時做的那樣。

現在他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陳巖會報哪所大學？他得想辦法查到志愿表，然后跟著報個附屬學院...這個想法讓他感到一絲詭異的安慰。

手機震動了一下，屏幕亮起，是楊美珍發來的信息：“查分了嗎？考得怎么樣？“他知道這是問他的高考成績，但他并沒有立即回復?！八龖撘哺笆酪粯?，考的分數很高吧！“陸前想著，把手機反扣在桌面上，他心里知道，上一世她倆沒考同一所大學，這次也不會，所以倒也不是很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