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奇的鞋跟剛磕到地道第三塊凸起的磚，霉味里突然竄進一絲鐵銹味。

他腳步微頓——這不是土腥氣該有的味道，倒像某種金屬容器被腐蝕的氣息。

“老柳的人該換通風口的濾網了。“他嘀咕著摸出懷里的火折子，火星濺開時，墻根下三枚銅釘閃了閃。

那是千面戲班的暗號：一枚朝東，兩枚斜指，說明畫廊入口在左前方七步。

地道盡頭的木柵門“吱呀“裂開條縫，霉潮混著松節油的氣味涌出來。

唐奇貓腰鉆進去，鼻尖剛碰到潮濕的空氣，后頸突然一涼——正前方的展柜上，七盞青銅燈同時爆出幽藍火焰。

“有意思。“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繪魂眼在黑暗里泛起溫熱。

那些跳動的火苗下，靈韻脈絡像金紅的絲線般纏繞著展柜，每根線都系著個極小的結。

他數到第五個結時，展柜玻璃突然“咔“地裂開道細紋，里面的靜物素描正滲出墨汁，在畫紙背面暈開一行小字：“擅入者，蝕骨。“

“柳老鬼說這里安全？“唐奇翻了個白眼，抬手扯下袖口浸水（出門前特意在茶攤討的涼茶，此刻倒成了救命水），剛捂住口鼻，頭頂就“簌簌“落下淡綠色粉末。

他往旁一滾，粉末落地處的青石板“滋啦“冒起白煙——這哪是普通的迷煙，分明是混了溶巖草汁的毒霧。

繪魂眼在劇痛中睜開。

唐奇眼前的墻壁褪去了石磚的外皮，露出層層疊疊的靈韻紋路：深褐是巖石的本韻，銀灰是人為刻進的防御陣，而最里層那縷若有若無的鵝黃......他撲向左側第三塊磚，指甲扣住磚縫一扳，整面墻突然像畫卷般向兩邊展開，露出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窄道。

“這畫廊的設計者怕不是個戲精。“唐奇邊跑邊嘟囔，毒霧在身后追得緊，他甚至能聽見展柜被腐蝕的“嘶嘶“聲。

等終于沖進另一條長廊，他扶著墻直喘氣，抬眼卻撞進一雙冷若冰霜的眼睛。

紅衣女子站在五步外，左手握著個水晶瓶，瓶里的紫霧正“咕嘟咕嘟“冒著泡。

她的發絲用銀鏈束成利落的高馬尾，耳墜是兩顆拇指大的綠寶石，在幽暗中泛著危險的光：“教會的狗？“

“天地良心。“唐奇舉手投降，袖口還滴著涼茶，“我要是教會的，剛才早被毒霧溶成渣了——您這蝕骨酸霧的配方里是不是加了過量的腐心藤？

味兒太沖，比我上次在酒館喝的劣酒還嗆。“

女子的眉峰挑了挑，水晶瓶的瓶口微微下壓：“柳三更說今晚會有個畫匠來取殘卷，可沒說會破我的三重防御。“她盯著唐奇發皺的破外套，“還是說，你是來偷那幅'禁忌之畫'的？“

唐奇心里“咯噔“一下。

他想起方才在地道里摸到的殘頁，想起母親繡繃下藏著的舊畫像——畫中女子手持煉金器皿，眉眼與眼前人有三分相似。

他迅速摸出懷里的焦黑殘頁，攤開在掌心：“李芙親筆，您認嗎？“

女子的瞳孔驟然收縮。

她搶過殘頁，指尖在“藝理非神授“的字跡上輕輕顫抖，再抬頭時，水晶瓶已收進袖中：“證明你的繪魂眼。“

唐奇彎腰撿起塊碎玻璃，在地上畫了朵旋轉的火焰玫瑰。

他閉了閉左眼（那是繪魂眼的痛覺開關），再睜開時，玫瑰的靈韻脈絡在眼底清晰如織。

他集中精神，像母親當年教他引繡線般牽引著靈韻——玫瑰的花瓣突然泛起橙紅的光，竟真的從地面浮起三寸，火舌舔過他的指節，燙得他倒抽冷氣。

“好手段。“女子嘴角終于翹起抹笑，“我是李清貞，這畫廊的主人。“她指了指唐奇腳邊的浮火，“剛才那朵玫瑰要是再堅持三息，就能燒穿教會的靈韻封鎖陣——你比柳老鬼說的更有意思。“

“彼此彼此。“唐奇吹滅浮火，“李芙的線索呢？“

“別急。“李清貞從腰間解下個鎏金小瓶，拋給他，“先幫我送批貨。

黎明前教會要查封城南的民間畫坊，他們藏了批靈韻穩定劑，沒這東西，那些畫匠的新作會全變成暴走畫靈。“她的指尖敲了敲唐奇懷里的殘頁，“作為交換，我給你李芙最后出現的坐標——東境廢墟的舊教堂，她在那里留了半幅《原初藝理圖》。“

唐奇捏著小瓶，瓶身還帶著李清貞的體溫：“為什么選我？“

“因為你有繪魂眼。“李清貞轉身走向長廊盡頭，紅衣在風里翻卷如焰，“更因為......“她突然回頭，綠寶石耳墜閃了閃，“我娘的繡像，和你懷里那幅'禁忌之畫'，用的是同一種金線。“

地道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唐奇跟著李清貞鉆進暗門時，隱約聽見喊喝：“馬爾科大人有令！

封鎖城北所有地道！

靈韻穩定劑一律充公！“

“那老東西來得倒快。“李清貞把斗篷扔給唐奇，“走，先去城南。

等送完貨......“她的聲音混著風聲鉆進他耳朵，“我帶你看看我藏在閣樓的'好東西'——你母親當年繡壞的那幅并蒂蓮，我這兒有半張修補圖。“

唐奇的心跳突然快了半拍。

他裹緊斗篷，跟著李清貞的背影沖進夜色。

城南方向，幾縷火光正從畫坊的煙囪里飄出來，像極了被風吹散的靈韻絲線。

而在他們身后，馬爾科的佩劍劈開了畫廊的木門，他盯著滿地被腐蝕的展柜，咬牙切齒地撕碎了手里的搜查令：“給我搜！

連灶王爺像都別放過——尤其是那個會畫會跑的畫匠！“

月光下，唐奇摸了摸懷里的殘頁。

他突然想起母親臨終前塞給他的錦囊，里面除了那幅舊畫像，還有半枚青銅鑰匙——此刻正和李清貞腰間的鑰匙扣，在暗夜里泛著相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