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奇把油燈往桌角推了推，泛黃的羊皮紙在燭光下蜷起邊角。

《亡音之祭》殘卷上的古文字像群黑螞蟻，爬過他熬紅的眼尾——這是他從教會焚燒爐里搶出來的，墨跡還帶著焦糊味。

“多重感知模式...同時捕捉靈韻的光軌、溫度、震顫頻率？“他捏著發(fā)酸的后頸，炭筆在草稿紙上戳出個洞。

窗外的月光漏進來，在墻面投下他佝僂的影子，活像被抽了脊梁的老畫匠。

“阿唐哥哥又在畫鬼畫符啦？“

小墨的腦袋從門框探進來，沾著漿糊的手指蹭了蹭鼻尖。

這孩子總愛把碎紙片粘成小畫人，此刻衣襟上還掛著半片沒貼完的金箔，在風里晃得人眼花。

“不是鬼畫符，是...是能打敗雷歐的寶貝。“唐奇扯出個笑，伸手要揉小墨的亂發(fā)，卻被躲開——小家伙懷里還抱著塊石板，上面歪歪扭扭畫著太陽、云朵，還有只三條腿的狗。

“我畫的是昨天看的雜耍！“小墨把石板往桌上一放，“狗兒翻跟頭時尾巴甩太快，我沒畫清楚?！?

唐奇的目光掃過石板。

所謂“沒畫清楚“的線條，竟在靈韻視角下泛著暖融融的光——那些歪扭的折角、斷裂的弧線，像被風吹亂的樂譜，卻意外地...和殘卷里“無序共振“的描述疊在了一起。

他猛地站起來，椅子“哐當“撞翻在地。

小墨嚇得縮進墻角，石板“啪嗒“掉在地上，三條腿的狗裂成兩半。

“小墨！

你是天才！“唐奇撲過去撿起石板，指甲在石面上刮出白痕，“混亂...原來混亂才是鑰匙！“他轉(zhuǎn)頭時撞翻了油燈，燭淚濺在殘卷上，他卻渾不在意，抓起炭筆在空氣里劃出銀亮的軌跡，“完美的秩序太緊繃，就像繃太直的琴弦會斷——而你的涂鴉...“

“阿唐哥哥瘋了？“小墨踮著腳去夠桌上的糖罐，“那我能吃塊桂花糖嗎？“

“吃！

全吃！“唐奇笑得見牙不見眼，炭筆在墻上畫了個轉(zhuǎn)圈的小墨，“等明天贏了雷歐，帶你去買十斤糖！“

晨光透過彩窗潑進賽場時，唐奇正蹲在后臺啃冷饅頭。

上官樂的戲譜拍在他頭頂：“祖宗，你倒是看看觀眾席——雷歐那老東西把圣子會的銀玫瑰旗都掛起來了！“

他抹了抹嘴角的饅頭渣，掀開幕布一角。

正中央的黃金座椅上，雷歐的紅袍像攤凝固的血。

這畫宗的胡須梳得比圣像的金線還齊整，指尖夾著根水晶光筆，每晃一下都有細碎的金光濺出來。

第一排的貴族小姐安娜縮在天鵝絨椅里，頸間掛著枚藍寶石胸針——唐奇的繪魂眼看得清楚，那胸針正往她血管里注入靈韻催化劑，把她變成會呼吸的增幅器。

“今日比的是藝理，更是信仰?！凹t袍裁判的聲音像生銹的風箱，“兩位畫宗需在一炷香內(nèi)完成圣徒像，靈韻純度高者勝?！?

雷歐起身時，紅袍翻卷如浪。

他的光筆點向虛空，第一筆就畫出完美的黃金分割線——圣子的衣褶弧度分毫不差，光環(huán)的半徑精確到毫米，連睫毛的傾斜角度都和《圣像典》第37頁記載的“悲憫式“一模一樣。

靈韻開始流動。

唐奇的繪魂眼驟然刺痛——那些金色的光絲像貪婪的蛇，正把空氣中游離的靈韻往雷歐的畫里拽。

他蘸了蘸調(diào)色盤，顏料在筆鋒凝結(jié)成塊——沒有靈韻支撐，畫布硬得像塊凍住的河。

“唐先生，要幫忙嗎？“李芙的聲音從耳后傳來。

她穿著普通繡娘的粗布衫，發(fā)間插著根銀簪——那是情報網(wǎng)的信號器，“觀眾的情緒被壓縮成了靈韻養(yǎng)料，安娜每緊張一次，雷歐的畫就強三分?！?

“公平對決？“唐奇扯了扯領(lǐng)口，喉間泛起苦味，“這是拿觀眾當人血饅頭呢?！八⒅材劝l(fā)白的指節(jié)——那姑娘正攥著繡帕，帕角繡著朵蔫了的百合。

一炷香燃到半寸時，雷歐的圣徒像已浮起立體光暈。

圣子的眼睛轉(zhuǎn)動著掃過全場，嘴角掛著程式化的慈悲。

觀眾席傳來抽噎聲——幾個老婦人跪在地上，把念珠攥得咔嗒響。

“該我了?！疤破嫱蝗话牙呛凉P一扔，抄起小墨送他的竹筆。

那是用劈柴削的，筆鋒參差不齊。

他蘸了蘸最濃的朱砂，在畫布上重重一按——圣子的腦門突然鼓起個包，活像被蘋果砸中的圣徒。

“這是...兒童畫？“觀眾席傳來竊笑。

唐奇的竹筆在畫布上橫沖直撞：圣子的鼻子歪到耳根，左手舉著不知哪來的糖畫，右手的十字架變成了烤雞腿。

最絕的是眼尾那道，他故意暈開墨色，讓圣子看起來像剛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褻瀆！“雷歐的光筆險些折斷，“這是對神圣藝術(shù)的侮辱！“

但唐奇要的就是這個。

他盯著安娜——那姑娘先是震驚，接著抿著嘴憋笑，最后“噗嗤“一聲笑出聲。

繡帕從她手里滑落，胸針的藍光跟著亂了頻率。

觀眾席的竊笑像滾水般沸騰，有個小少爺拍著膝蓋喊：“這圣子比我家奶娘還滑稽！“

“清貞！“唐奇頭也不回地喊。

一道銀芒破空而來。

李清貞的煉金炮筒還冒著青煙，她從二樓包廂探出身，風把她的長發(fā)吹得像團火：“接著你的疫苗！“

玻璃管在唐奇腳邊炸開，淡紫色的霧氣裹住他。

靈韻在他體內(nèi)重新流動，像解凍的溪流。

繪魂眼突然泛起彩光——他同時看到了光魔法的熱軌、靈韻的震顫頻率，還有雷歐畫中三處幾乎看不見的斷點：圣子的右肩靈韻太濃，光環(huán)的接縫處有道裂痕，左腳的陰影多了半寸。

“原來你的完美...“唐奇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竹筆在畫布上劃出閃電，“也有裂痕?！?

雷歐終于慌了。

他的光筆開始發(fā)抖，圣子像的光環(huán)出現(xiàn)蛛網(wǎng)般的裂紋。

但下一刻，他突然仰頭大笑，紅袍下的圣像勛章泛起血光：“你以為靠這些雕蟲小技就能贏我？“

他的光筆猛然一揮。

整座賽場的靈韻突然瘋狂翻涌。

唐奇的繪魂眼被刺得睜不開，只聽見頭頂傳來雷鳴般的轟鳴——那是靈韻凝聚成的風暴，正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朝著他的畫布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