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藝館坍塌揚起的灰塵揉成模糊的光斑，唐奇被李清貞拽著往門口狂奔時，后頸還沾著墻皮碎屑。

老圖的喊叫聲混著頭頂石梁斷裂的悶響炸在耳邊，他眼角余光瞥見艾琳抱著書跌跌撞撞，發辮上的木簪都歪到了耳后。

“唐大畫匠！“

這聲喊像根細針扎進轟鳴里。

唐奇腳步猛地一頓——是小墨。

那孩子不知何時從他們身后的陰影里竄出來，原本沾著炭灰的小臉此刻泛著不尋常的潮紅，眼睛直勾勾盯著密室方向，像被線牽著的提線木偶。

“小墨？

你跑錯方向了！“艾琳急得差點摔了懷里的《靈韻基礎圖鑒》。

小墨卻像沒聽見，褲腳被碎石劃破也渾然不覺，搖搖晃晃往密室挪。

唐奇的繪魂眼突然發燙，他看見孩子身上浮起極淡的靈韻光紋，像被風吹散的墨點，正朝著密室壁畫的方向飄。

“他被什么東西召——“

“閉嘴！“李清貞拽人的手驟然收緊，“藝館結構已經崩了，現在回去是找死！“她煉金手套上的符文閃著藍光，隨時準備轟開擋路的碎石。

唐奇的狼毫筆在掌心硌出紅印。

上回在巷子里遇見小墨時，這孩子蹲在墻根用樹枝畫小貓，被教會巡衛踹了畫本還護著炭筆說“貓尾巴還沒畫完“。

此刻那些靈韻光紋讓他想起母親臨終前，繡繃上突然活過來的并蒂蓮——也是這樣，像有生命在拽著靈魂跑。

“清貞，松手。“他反手扣住對方手腕，“那孩子不對勁，和壁畫里的靈韻連上了。“

“你瘋了？！“李清貞的煉金炮已經從袖中滑出半截，炮口卻遲遲沒對準他，“上回你為救賣畫的老張硬闖圣水堂，現在要為個小叫花子送命？“

“不是叫花子。“唐奇扯了扯嘴角，繪魂眼看見小墨的靈韻光紋里浮起半朵繡蓮，和母親繡繃上的紋路一模一樣，“是...可能比我還重要的麻煩。“

他甩開李清貞的手時，聽見對方咬牙罵了句“祖宗“，接著后腰一暖——是艾琳塞來的護心符，“老圖爺爺說藝館地底有靈韻礦脈，您...您小心礦脈暴走！“

唐奇沖進密室時，頭頂的石屑正像下雨似的砸。

小墨站在壁畫前，仰著頭，指尖離墻面不過半寸。

月光從窟窿里漏下來，照見他眼瞳里流轉的金斑，像把碎了的星子揉進去。

“小墨！“唐奇撲過去要拽人，卻在觸到孩子肩膀的瞬間被彈開。

那股力道像撞在繃直的琴弦上，震得他虎口發麻。

再看小墨，原本沾著泥的手背浮出淡青色紋路，竟和唐奇繪魂眼啟動時的靈韻脈絡一模一樣。

“這是...繪魂共振？“他倒抽冷氣。

圣像委員會的禁書里提過，百年前大崩壞時有人試過把畫靈意識灌進活人身體，可那些實驗體要么瘋癲要么爆體而亡，教會后來把這頁撕了說“違背藝理“。

壁畫突然發出蜂鳴。

小墨的指尖貼上墻面，整面墻的靈韻紋路突然活過來——繡線變成銀蛇游走，戲文水袖掀起風，連唐奇母親的繡繃都轉了起來，繃上的并蒂蓮正緩緩舒展花瓣。

“咔嚓！“

密室入口的承重柱終于撐不住，碎石如暴雨傾盆。

唐奇本能地撲過去護著小墨，卻見孩子仰起的臉泛著圣潔的光，嘴唇開合念著誰也聽不懂的詞句，像是在和壁畫里的靈韻對話。

“找到你了。“

陰惻惻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唐奇回頭，正撞見灰袍修士從靈韻裂縫里鉆出來，他臉上的偽裝已經剝落，左半邊臉爬滿煉金紋路，像團融化的蠟。

“完美的容器。“修士盯著小墨，指尖彈出幾根銀線扎向孩子后頸，“大崩壞時死了那么多廢物，這小子居然能自主共鳴——“

“滾！“唐奇甩出狼毫筆，筆尖蘸著靈韻畫出個螺旋屏障。

可那銀線竟穿透屏障，在他胳膊上劃開道血口。“煉金術師？“他咬著牙，這才注意到修士袖口露出的共生裝置，“你把自己和機械縫一起了？“

“少廢話！“修士的銀線纏上小墨手腕，“等我把這孩子的靈韻引到裝置里，圣像委員會會給我...啊！“

他的尖叫被另一種聲音蓋過。

小墨突然睜開眼，瞳孔里的金斑連成完整的星圖。

他舉起沒被纏住的手在空中虛畫，空氣里頓時炸開彩色光斑——是用靈韻直接勾勒的簡筆畫：歪脖子樹、缺耳朵貓、還有朵歪歪扭扭的并蒂蓮。

那些畫竟活了。

歪脖子樹抽出藤蔓纏住銀線，缺耳朵貓撲上去撕咬，并蒂蓮則噴出淡香，熏得修士的共生裝置冒起黑煙。

“不可能！“修士踉蹌后退，裝置在他胸前炸開火花，“這不是普通的畫靈共鳴...他在召喚原初藝理！“

唐奇趁機拽過小墨，這才發現孩子額頭全是冷汗，卻還在咯咯笑：“唐叔叔，我看見畫里的姐姐了，她說要給我看小貓咪。“

“小祖宗，現在不是看貓的時候！“李清貞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她扛著煉金炮，炮口還冒著硝煙——顯然剛才幫他們轟開了堵路的碎石。

艾琳扶著老圖站在她身后，老圖的胡子上沾著灰，手里攥著半本燒焦的筆記。

“地底的實驗記錄。“老圖喘著氣把筆記塞給唐奇，“教會用藝館的靈韻礦脈養畫靈，拿孤兒做宿主...小墨的爹娘，就是上批實驗體。“

唐奇的手指在筆記上頓住。

泛黃的紙頁里掉出張舊照片，照片上的年輕夫婦抱著嬰兒，嬰兒手腕上的銀鐲和小墨現在戴的一模一樣。

“走！“李清貞拽著所有人往門外跑，“礦脈暴走的動靜引來了教會巡衛，再磨蹭連尸體都得被做成圣像！“

藝館在他們身后發出最后的呻吟。

唐奇抱著小墨沖出大門時，回頭望了眼逐漸坍塌的密室——壁畫上的持筆女子正對著他笑，那笑容和母親繡繃上的并蒂蓮，和小墨畫出的歪扭花朵，竟重疊成同一種模樣。

“這只是個開始。“小墨在他懷里輕聲說，聲音被風聲揉碎。

千里之外，圣像委員會的水晶球突然爆成碎片。

大司祭捏著碎片的手青筋暴起，看了眼桌上剛送來的密報：“畫靈宿主現世。“

“清除。“他對著陰影里的黑衣人說，“無論用什么方法。“

而在藝館廢墟下，密室殘留的靈韻薄膜突然泛起漣漪。

被唐奇遺漏的半張實驗記錄從瓦礫中浮起，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跡在月光下顯現：“當畫靈找到真正的宿主，藝理的枷鎖...將碎成星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