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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智者千慮,豈能有失(二)

西門慶心中暗自慶幸,當初不惜人力,也要上馬了這份大宋版的防偽碼,是多么英明的決定。

其實也簡單,就是九個阿拉伯數字,前三個是號碼段的標識,方便伙計快速定位,后面六個數字之間,則隱藏著特定的加減乘除關系,只要錯了一個數字,就無法通過驗證。

這在后世,不過是最簡陋的防偽技術,但在這個時代的宋朝,足以讓絕大多數人抓破腦袋也想不明白。

除了打下手的傅銘,所有伙計都不知道這里面的門道,但他們可以通過簽字上的數字,在冊子上找到對應的記錄,記錄上標識著獎品為何,然后勾選掉即可。

這樣既可以保障簽字的真假,又防止有人涂改獎品,還能確保一份簽子只能用一次。

臺下的人群中,一部分人將信將疑。

畢竟,剛剛確實有不少人實實在在地中了彩頭,那喜氣洋洋的模樣不似作偽。但也有一些人,天生就喜歡質疑一切,此刻更是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張鋌見狀,眼中閃過一絲陰鷙,悄悄附耳對身旁心腹說了幾句話,示意他繼續煽風點火,逼西門慶多透露一些這獨特的驗契之法,然后他就悄悄地脫離了人群。

心腹等自家大哥走遠,才壯著膽子高聲質問道:“西門大官人!你說這簽子是假的,便是假的?憑的甚么?還不是全憑你一張嘴!誰知你那記號是不是糊弄人的把戲!”

西門慶聞聲望去,這人穿著與剛剛那幾個要沖上臺的壯漢一個打扮,心里便猜到了七八分,冷哼道:“這法門的玄妙我自不會解釋,信的人就來搖簽憑手氣領彩頭,不信人隨便!”

然后,轉身對著伙計說道:“來人,把這廝吊起來,等著衙門來取人。”

西門慶坐回為他特意準備的太師椅,翹起二郎腿饒有興趣地看著被綁起壯漢,那人如同被升起了的旗子,緩緩上升,嘴巴被堵上一塊抹布,只能發出“嗚嗚”的哀嚎聲。

端起身旁茶幾上的壺茶,他就這般優哉悠哉啜飲起來。

人群先是安靜,彼此互視,直到再次有人上臺,才陸陸續續地,人又開始多了起來,漸漸地氣氛再度熱烈了起來。

西門慶古井無波臉上,內心則是翻起來驚濤駭浪。

剛剛的自己是真的暴虐,用這種強橫的方式,強行鎮住了場子。

當時他腦海里浮現的是上一世自己的處境,信奉“退一步海闊天空,忍一忍風平浪靜”的雞湯哲學,結果是生存空間越發的小了。

那一世覺得教員有句話說得很對:“打的一拳出,免得百拳來!”

可那一世的自己總是瞻前顧后。

這一次,他發現真的這么做了,竟是這般的爽利。

那幾個想要鬧事的漢子,在西門慶那悠然自得的姿態下,久久不敢進一步鬧事。

又過去了一個多時辰,方才那點風波,已經被陸續有人中獎的事實,一點點地給沖淡了。

直到一個蒼老而沙啞的嗓音,如同旱雷般炸響在眾人耳邊:“中了!俺中了!俺中了頭彩啊——!”

這聲嘶力竭的呼喊,瞬間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只見一個衣衫襤褸、頭發花白的老漢,正抱著一個瘦小的男童,涕淚橫流,嚎啕大哭。

那男童約莫四五歲的光景,面黃肌瘦,一雙大眼睛卻黑亮有神,此刻正伸出枯瘦的小手,有些茫然地替爺爺擦拭著臉上的淚水,口中還含糊不清地念叨著:“爺……不哭……牛……大牛……”

這老漢名叫孫季,靠家里十幾畝薄田度日,日子過得緊巴巴。先前他已在臺下張望了許久,看著那琳瑯滿目的獎品,尤其是那頭膘肥體壯的黃牛,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可他兜里總共就那么幾文錢,那是他一天的口糧,實在舍不得拿出來博那虛無縹緲的運氣。

直到先前那個老漢幸運地中了一把鐮刀,他才咬咬牙,跑回家把最疼愛的小孫子抱了過來,想著借借孫兒的運氣。

他將那兩枚被汗手攥得發燙的銅錢遞給伙計,讓小孫子搖晃簽筒,直到搖出了一根簽子。

當那紅紙撕開,露出簽上畫著的簡陋卻清晰的牛頭圖案時,孫季只覺得腦中“嗡”的一聲,整個人都懵了,隨即一股巨大的狂喜如同山洪暴發般席卷了他全身!

一頭牛啊!那可是一頭活生生的耕牛!有了它,家里的幾畝薄田就能好生伺候,往后的日子,可就真真有了盼頭了!

“大……大官人……”孫季抱著孫子,踉踉蹌蹌地沖到兌獎處,激動得話都說不利索,指著手中的簽,又指著那頭系著大紅花的黃牛,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負責兌獎的伙計也被這突如其來的頭獎驚了一下,但很快便鎮定下來,接過竹簽,仔細核對著上面的符號和編號,又翻開兌獎名冊,一一比對。確認無誤后,伙計深吸一口氣,提高了嗓門,高聲唱喏:“孫家阿公,搖中頭彩——上等耕牛一頭!”

隨著伙計的唱喏,早已待命的兩個伙計,一人牽著牛鼻繩,一人在后輕推,將那頭頭戴大紅花的黃牛牽到了孫季面前。

孫季伸出手,想要去摸摸那黃牛油光水滑的皮毛,手卻抖得厲害,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

他突然轉身,“噗通”一聲跪倒在西門慶面前,一邊磕頭一邊語無倫次地喊道:“多謝大官人!西門大官人是活菩薩啊!大官人你老人家長命百歲,多子多福……”那混濁的眼淚和著鼻涕,糊了滿臉。

西門慶見狀,連忙上前一步,雙手將他扶起,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溫聲道:“老丈快快請起,是你家小郎君手氣好,往后日子定然越過越紅火。”他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周圍每一個人的耳中。

“老丈貴姓?”西門慶問道。

“小老兒……小老兒賤名孫季……”他依舊激動難平,說話帶著濃重的鼻音。

西門慶點了點頭,轉身從伙計手中接過那個鐵皮大喇叭,清了清嗓子,對著臺下黑壓壓的人群,朗聲道:“各位父老鄉親,今日孫季老丈鴻運當頭,喜中頭彩耕牛一頭!這是天大的喜事!”

臺下頓時響起一片羨慕的驚呼和議論聲。

西門慶頓了頓,眼神陡然變得銳利起來,聲音也帶上了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我西門慶把話放這里!這頭牛,是孫老丈憑運氣贏來的,哪個天殺的敢打這頭牛的主意,動了歪心思,便是與我西門慶為敵!不死不休!”

他這話一出,臺下頓時鴉雀無聲。

眾人看著臺上那個身形挺拔,面帶煞氣的西門大官人,心中都是一凜。平日里只聽說他風流好色,欺男霸女,卻不想今日竟有這般擔當!

孫季聞言,更是感激涕零,他剛剛光顧著高興,卻忘了“懷璧其罪”的道理。

這年頭,窮人乍富,往往招來的是禍事。如今有了西門慶這番話,無疑是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他又要下跪,卻被西門慶一把拉住。

“老丈,快帶著牛和孫兒家去吧,讓一家老小都歡喜歡喜!”西門慶笑著說道,又對傅銘使了個眼色。

傅銘心領神會,立刻招呼了幾個機靈的伙計,又叫上先前預備好的鑼鼓隊,高聲道:“恭賀孫老丈喜中頭彩!”

孫季嗚咽著點了點頭,將小孫兒小心翼翼地抱上牛背,自己則牽著牛繩,一步三回頭地看著西門慶,眼中充滿了感激。在一片震天的鑼鼓聲和無數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孫季帶著他的大黃牛,在伙計們的護送下,浩浩蕩蕩地離去了。

人群望著孫季遠去的背影,再看看臺上的西門慶,人們眼神復雜。

先前那壯漢鬧事帶來的陰霾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莫名的情緒。

這個素來只知偷雞摸狗的奸夫竟有這般作為,此刻怕是許多人覺得,自家婆娘都守不住,還是男人自家沒本事,怪不得西門大官人呦。

人群中,終于有人大著膽子,指著那個被五花大綁、吊在半空的壯漢,高聲喊道:“大官人,俺認得他!這人是城西萬利賭坊的打手劉三!”

此言一出,人群頓時像炸開了鍋!“劉三?”“萬利坊的人?”“果然是他們在這里鬧事?”各種議論聲此起彼伏。

只是西門慶并未在人群中搜尋到張鋌那張猙獰的臉。

與西門慶所料相同,敢在陽谷縣跟他角力的土豪沒幾個。

只是他不知道這是李達天那個老狐貍的授意,還是張鋌他自己的行為。

更不知道,自己露出這一手后,那李達天會不會起別的念頭。

一想到那個貪得無厭的狗官,西門慶便是一陣牙疼。

…………

縣衙后堂,一個銅制的小香爐內,正散發著陣陣檀香。

張鋌坐于與李知縣下首,身側還放著幾個大木箱子。

“……事情便是如此。”張鋌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將西門慶那套令人眼花繚亂的營生手段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尤其說到那獨特的驗契之法時,他眼中迸射出難掩的貪婪光芒,“大官人的法子,實在是聞所未聞。”

李知縣聽完后,眼皮一抬,目光落在張鋌那張因激動而微微扭曲的臉上,半晌,才慢悠悠地吐出一句:“這西門慶,倒是有些本事!”

這贊嘆聽在張鋌耳中,卻讓他心頭一緊。

他連忙堆起諂媚的笑容:“相公說的是!此法端的厲害,小人那份祖業,卻也實在不忍丟棄,還想繼續營生。若蒙相公恩準,每月除給衙門的利錢,再單獨奉上兩百貫錢,孝敬相公。”

他頓了頓,搓著手,圖窮匕見:“只是……還求相公使些手段,將那驗契的法子,一并取來。”

張鋌說得理直氣壯,毫無愧色。

他與李知縣多年來早已穿一條褲子,不知聯手做過多少見不得光的勾當,彼此的底細都爛在肚子里,自然有恃無恐。

李知縣聽罷,眼睛微微瞇起,瞥了眼張鋌身側的木箱,端起茶盞,吹了吹浮沫,神態自若地調侃道:“你這張臉皮,是愈發厚實了。”

“臉皮才值幾個銅錢?”張鋌嘿嘿一笑,臉上的橫肉擠作一團,毫不掩飾自己的無恥,“只要能為相公分憂,小人這張臉,不要也罷!”

說著,他話鋒一轉,指了指身側的木箱,言道:“我這張臉自然算不得什么,卻也讓相公為了這事有些為難,自是小人的不是,因此又備了一千貫算是賠禮。”

李知縣面色不變,打趣道:“看來你張家的家底,當真是厚實得緊吶。”

張鋌一臉苦相地搖著頭說道:“這已是小人一家老小的棺材本了,為了不讓相公為難,也只好都拿出來了。”

李知縣笑而不語,但那表情算是默許了張鋌的請求。

張鋌見狀大喜,又道:“還有一件小事,我有個叫劉三的伙計,本是教他去探個虛實,不想竟被那西門慶給扣下了。還請相公高抬貴手,說句話,讓他把人放了則個。改日,小人做東,請大官人吃酒賠罪。”

李知縣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弧度,不經意地問道:“哦,一個下人,竟讓你這般上心?”

“跟了小人多年,總不好撒手不管不是?”

“呵,”李知縣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譏諷道,“怪不得你手下那些人,一個個都肯為你賣命。”

他放下茶盞,揚聲喚來門外的夏典史,吩咐道:“去西門慶那里走一趟,就說縣里要提審劉三,讓他把人交出來。”

夏典史躬身拱手,應了聲“是”,眼角的余光卻極快地瞟了一眼張鋌及其身側的木箱。

退出后堂后,點了幾名親近的差役便直奔西門慶那里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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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作者在此拜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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