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這東西，古往今來就沒太大分別。

這種玩法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風靡在大小縣城。

那時的頭等獎當然不是一頭牛，而是一輛面包車，其他獎品還有四大件，電視，電風扇，自行車，縫紉機，除此之外，還有許多生活必需品。

敲鑼打鼓的好不熱鬧，人們跟打了雞血似的，意氣勃發。

這玩意兒，賣的哪里是中獎的希望，分明是那瞬間的刺激和期待，是那刮開涂層時心跳加速的快感，是那哪怕只中了兩文錢也能樂呵半天的情緒價值！

西門慶已經盤算好了，這中獎率嘛，定的是四成！最低獎兩文錢，剛好夠再來一張。一旦中了獎，那得意勁兒一上來，十有八九會把那兩文錢又扔回來，再搏上一把！

眼看場面熱烈得如同滾油里撒了一把鹽，他嘴角那抹算計的笑容尚未完全綻開，人群中卻陡然炸起一聲不和諧的咆哮。

“直娘賊！憑甚么不給爺爺兌獎？！”一個生得膀大腰圓，滿臉橫肉的壯漢，正揪著一個伙計的衣襟，唾沫星子噴了伙計一臉，“莫不是你們西門大官人輸不起，想賴賬不成？！”

他嗓門極大，銅鑼似的，瞬間壓過了鼎沸的人聲。

伙計被他搡得連連后退，臉漲得通紅，急道：“你這簽……這簽它不對啊！”

“放屁！爺爺看得真真的，就是那頭牛！”壯漢眼珠子一瞪，兇光畢露。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像一盆冷水澆在眾人頭上。

先前那些正掏錢準備試試手氣的，手都頓住了，攥在手心的銅錢又塞回了懷里，眼神閃爍地望向高臺。

“就是！俺早就覺得不對勁！”人群中，不知是誰跟著起哄，“那些中了獎的，怕不是串通好的媒子！”

“西門慶！騙子！還我錢來！“零星的喊聲開始出現，帶著鼓噪的意味。

那些剛剛中了些獎的，此刻也笑不出來了，一個個抱自己的布匹、農具緊張地縮在人群邊緣，害怕這到手的鴨子飛了。

人群的議論聲如同初夏的蚊蚋，嗡嗡作響，漸漸匯聚成一股質疑的暗流。

“退錢！退錢！”的喊聲，也從三兩個變成了十幾個，大有星火燎原之勢。畢竟，能把自己剛剛“輸”掉的錢要回來，誰不愿意呢？白占的便宜，不要白不要。

那伙計指著攤開的登記冊子，額頭上滲著汗，聲音卻因憤怒而拔高了幾分：“你這廝胡攪蠻纏！這簽子上的號數，與冊子里的對不上！明擺著是假的！”

西門慶一聽，心里就明白了，這是遇上有想來騙彩頭的了，也虧得自己留了后手。

他抄起手邊的銅鑼，“哐！哐！哐！”三聲巨響，如同平地炸雷，瞬間壓下了所有的嘈雜與鼓噪。

緊接著，他拿起鐵皮大喇叭，運足了氣：“肅靜！肅靜！”

他本就生得高大英武，往那一站，便自有一股懾人的氣勢。再加上六日前一拳打翻武松的兇名在外，以及平日里積累的“惡名”。

場面，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西門慶身上，等著他給個說法。

就在這時，人群中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扯著嗓子喊道：“西門大官人！你這彩頭到底兌不兌？莫不是真要賴賬不成？！”這聲音里透著一股子挑釁的意味。

西門慶的目光落在那喊話的漢子身上，審視了對方一眼，目光對峙之下，那壯漢眼神閃躲。

他不慌不忙走到伙計身旁，伙計奉上簽子，又拿出冊子，指著某一段道：“東家，我查了三遍了，沒有對應的號數。”

那壯漢身材魁梧，面容猙獰，一看就是個慣常惹事的潑皮。

西門慶轉過頭，聲音平穩卻又極為認真：“這位壯士，你這簽子，當真是從我這簽筒里抽出來的？”

那壯漢被西門慶看得有些心虛，眼神不由自主地閃躲了一下，但很快又梗著脖子，色厲內荏地嚷道：“那還有假？！眾目睽睽之下，難道你西門大官人想當眾賴賬不成？！”

西門慶嘴角那抹玩味的笑容更深了，慢條斯理地反問：“我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你可想仔細了？”

“休要多言！爺爺自然說一不二！”壯漢拍著胸脯，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好！”西門慶臉上的笑容倏然一收，眼中寒光一閃！說時遲那時快，他猛地一個箭步上前，右腿如鐵鞭般抽出，快、準、狠，直奔那壯漢的下三路而去！

“嗷——！”那壯漢只覺胯下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整個人如同被煮熟的大蝦一般弓起了腰，額頭上冷汗涔涔而下，臉都痛得扭曲了。

“也敢在某家面前稱爺爺！”西門慶撇著嘴，痞氣外放，若是后世怕有年輕女子會高聲尖叫：“哥哥殺我！”

“給我綁了！”顯然西門慶不打算善罷甘休。

立刻便有幾個機靈的伙計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將那還在地上打滾的壯漢捆了個結結實實，如同一個大號的粽子。

臺下的人群頓時一片嘩然！

誰也沒想到西門慶竟然如此蠻橫，一言不合就直接動手，而且下手如此卑鄙無恥！

臺下幾個穿著一致的壯漢見狀，面露兇光，便想沖上臺來。

西門慶伸出手指，指著那幾個家伙，眼神睥睨，聲音冰冷地喝道：“怎地？想上來試試手腳？連武松那廝都不是我的對手，就憑你們這幾個腌臜貨色，也敢在某家這里撒野？！”

那幾個壯漢一聽這話，心中都是一個哆嗦。

武松何等人物，在陽谷縣乃是無敵般的存在，卻在西門慶手里過不了一招。

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腳步便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我這具身子里是有顆文明人的靈魂不假，但我現如今也是陽谷一霸，還敢跟我這兒挑事？

西門慶冷哼一聲，大馬金刀地重新立于高臺中央，目光沉靜地掃視著臺下鴉雀無聲的眾人。

經過這短暫而略顯殘暴的手段，場面被西門慶重新鎮住。

“各位高鄰，今日之事，想必大家都看在眼里了。”西門慶的聲音再次響起，通過鐵皮大喇叭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我西門慶做這事，講究的就是一個公平公正！但總有些不開眼的宵小之輩，想渾水摸魚，占的可不是我西門慶一家的便宜，而是大伙的便宜！

這些物什我給誰不是給，但給了這群賊人，吃虧的就是諸位！”

西門慶把這事最直接的利益群體先給動員起來，拉攏大多數人，打擊一小撮人，乃是穿越者的基本素養。

臺下眾人一聽，紛紛點頭，是這么個理兒。

他頓了頓，提高了聲調：“大家不妨都看看自己手中的簽子，無論是中了彩頭的，還是沒中的，上面是不是都有一串你們看不懂的記號？

實話告訴大家，這些記號，就是我西門慶獨創的法門！為的就是防止有賊人偽造簽子，搶了諸位的好福氣！”

人群中，張鋌的臉色有些難看。

他瞇著眼睛仔細盯著那些簽子上的記號，卻怎么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西門慶，果然有些門道！

此刻，張鋌心中第一次對西門慶產生了真正的忌憚。

他意識到，如果西門慶這套玩法沒有漏洞，那絕對是一種全新的、足以賺大錢的賭坊模式！

他也可以學著搞，但前提是，必須弄明白這些符號的奧秘！否則，一切都是白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