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絕境中的猛士
- 中興大漢,我就是漢廢帝怎么了?
- 飛天大迪克
- 2613字
- 2025-07-07 21:41:28
清晨的市集,是山陽城一天中最鮮活、最喧鬧的時刻。
菜販的叫賣聲、鐵匠鋪的敲擊聲、孩童的追逐打鬧聲,混雜著牲畜的騷味與食物的香氣,構成了一首充滿了人間煙火氣的交響曲。
然而,這首交響曲,在今天,被一個不和諧的音符,粗暴地打斷了。
劉賀,這位山陽城里無人不知的“瘋癲廢帝”,又出門了。
這一次的理由,比上次“看狗叫”更加荒唐。他聲稱府里的樂師彈奏的《陽春白雪》,聽起來像是“母豬上樹”,一怒之下,將一架名貴的古箏當場踩成了碎片。然后,他便吵嚷著要親自來市集上,尋找一位能彈出“高山流水”之音的“絕世高人”。
負責看守的衛士們早已對他這種間歇性的“發瘋”習以為常。對他們來說,與其讓他在府里砸東西搞破壞,不如拉出來遛一遛。只要看緊了,別讓他傷人或逃跑,等他瘋勁兒一過,自然就會乖乖回籠。
于是,劉賀在一眾護衛和暗探的“簇擁”下,像一頭闖入瓷器店的公牛,一頭扎進了這片喧囂的市集。
他一會兒跑到肉鋪前,指著案板上的豬頭,聲稱自己找到了“知音”,要與豬頭“對弈一局”;一會兒又沖到布莊里,將五顏六色的布匹扯出來,胡亂地披在自己身上,宣稱自己是“百鳥之王”。
他的瘋癲,是如此的純粹,如此的毫無邏輯,以至于那些經驗最豐富的繡衣使者探子,也只能在報告中無奈地寫下“其行乖張,其心癡愚,無可救藥”的評語。
許香緊緊地跟在他身后,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惶恐與無助,嘴里不停地勸說著:“主人,咱們回去吧……主人,小心腳下……”
但她的眼睛,卻在寬大的袖袍掩護下,冷靜地、飛快地掃視著人群。她在尋找,尋找一個在君上腦海中的、早已被標記出來的名字。
劉賀的瘋癲,是他的面具,也是他的武器。在這張面具的掩護下,他那雙清醒的眼睛,正像最高明的獵人一樣,不動聲色地搜尋著自己的獵物。
他的記憶中,有二百個隨他從昌邑來到長安的名字。這些人,都是他父親昌邑哀王留下的班底,是他曾經最信任的羽翼。而在他被廢黜之后,這二百人,或被下獄,或被斬殺,或被流放,下場凄慘。但其中,有那么幾個武藝高強、忠心耿耿的親衛,因為身份低微,僥幸逃過了清算,被遣返歸鄉,從此泯然眾人。
劉鐵,便是其中之一。
此人乃軍中斥候出身,弓馬嫻熟,尤其是一手箭術,能在百步之外,射穿飄落的柳葉。更難得的是,他為人沉默寡言,忠誠可靠,曾是劉賀身邊最得力的護衛隊長。
劉賀相信,這樣的人,絕不會輕易被磨平棱角。他就像一柄被塵土掩埋的寶劍,只要拂去塵埃,便能再次綻放出攝人的寒光。
突然,劉賀的腳步,停在了碼頭附近。
山陽郡雖不沿海,但境內有幾條內河交匯,形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貨運碼頭。此刻,碼頭上,正有一群赤膊的力夫,在監工的呵斥下,將一袋袋沉重的糧食從船上扛下來。
劉賀的目光,穿過攢動的人群,精準地鎖定在了其中一個身影上。
那是一個身材異常高大、魁梧的漢子。他穿著一身打滿了補丁的粗布短衣,古銅色的皮膚在陽光下閃爍著汗水的光澤。他的肩膀上,扛著兩袋尋常力夫只能扛一袋的糧食,腳下卻依舊穩如泰山,每一步都走得沉穩有力。
他的臉上,滿是生活的滄桑,但那挺直的脊梁,和在搬運重物時,眼神中不經意間流露出的、仿佛在計算著最佳發力點的專注,都暴露了他與周圍那些普通力夫截然不同的底色。
那是只有經歷過最嚴苛的軍事訓練,才能養成的習慣。
就是他!劉鐵!
劉賀的心中,一個聲音在吶喊。
幾乎在同一時間,那個正在埋頭干活的漢子,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他下意識地抬起頭,向著人群的方向望了過來。
四道目光,隔著喧囂的市集,在空中,轟然相撞!
劉鐵的身體,猛地一僵。他肩上那兩袋重達百斤的糧食,仿佛在這一刻,又重了千斤!
他看到了誰?
那個他曾經用生命去守護的主人,那個他曾經以為高高在上的王,那個他曾經在心中怨恨了無數次的“昏君”,此刻,正穿著一身不倫不類的滑稽衣袍,像個小丑一樣,站在人群中,對著自己這邊,癡癡傻傻地笑著。
一瞬間,百般滋味,涌上心頭。
有震驚,有羞愧,有憤怒,也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舊日主仆情分所帶來的酸楚。
他下意識地轉過頭,想要躲開那道目光,想要將自己隱藏在這群同樣卑微的力夫之中。他不想讓昔日的主人,看到自己如今這副落魄的模樣。這對他,對那個曾經的護衛隊長劉鐵而言,是一種比死亡更難接受的羞辱。
然而,劉賀卻沒打算放過他。
“哈哈哈!快看!那個大個子!他比牛還有力氣!”劉賀忽然指著劉鐵的方向,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大聲地叫嚷起來。
他推開身邊的護衛,搖搖晃晃地就向碼頭沖了過去。
“抓住他!”護衛們大驚失色,連忙追了上去。
一場混亂,再次上演。
劉賀沖到碼頭邊,所有力夫都像躲避瘟神一樣,紛紛閃開。唯有劉鐵,站在原地,將那兩袋糧食從肩上卸下,雙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嘎嘎作響。他低著頭,任憑汗水從額角滑落,滴進腳下的塵土里。
“喂!大個子!”劉賀沖到他面前,圍著他轉了一圈,用一種極盡輕佻和侮辱的語氣說道,“你這么大力氣,光扛糧食多沒意思?來,你來扛朕!你要是能把朕從這里扛回府,朕賞你一塊金子!”
他說著,竟真的手腳并用,像只猴子一樣,要往劉鐵的背上爬。
士可殺,不可辱!
一股血氣,直沖劉鐵的腦門!他猛地抬起頭,那雙虎目之中,燃燒著熊熊的怒火。他幾乎就要揮出拳頭,將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瘋子”,當場打翻在地!
但,當他的目光,觸及到劉賀那雙看似瘋癲、深處卻藏著一絲復雜意味的眼睛時,他那高高舉起的拳頭,卻又在半空中,硬生生地停住了。
他看懂了。
或許,他并沒有完全看懂。但他從那眼神深處,讀到了一絲不屬于瘋子的東西。那是一種……命令!一種不容置喙的、來自昔日主君的命令!命令他——忍下去!
最終,劉鐵緩緩地放下了拳頭,重新低下了頭,任憑那個瘋子在自己身上胡鬧,任憑周圍傳來一陣陣肆無忌憚的嘲笑聲。他的身體,站得如同一桿標槍,紋絲不動。
“沒勁!真沒勁!像根木頭一樣!”劉賀似乎是覺得無趣了,他從劉鐵的背上滑了下來,往地上啐了一口,罵罵咧咧地說道,“不玩了!不玩了!回去!回府喝酒去!”
說完,他便再也沒有看劉鐵一眼,帶著他那群雞飛狗跳的隨從,浩浩蕩蕩地離開了碼á頭。
一場鬧劇,就此收場。
碼頭上,只剩下劉鐵,還像一尊雕塑般,靜靜地站在原地。他緩緩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剛剛被那個“瘋子”爬過的、堅實的后背,眼神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迷茫與掙扎。
而遠去的馬車上,劉賀臉上的瘋癲之色,早已消失無蹤。
他對身邊的許香,用一種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平靜地說道:“第二枚棋子,已經找到了。”
“去準備些上好的傷藥,再備些錢。”
“今夜,是時候,去為一柄蒙塵的寶劍,拂去塵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