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

虞昭華指尖發顫，幾乎要捏碎那枚金鈴鐺。蕭景珩鎖骨上的牙印清晰可見，邊緣微微泛白，像是經年累月被人摩挲過。

蕭景珩系好衣領，血跡在藍衫上洇開暗色的花：“城南老藥鋪，現在就去。“

“先把話說清楚！“虞昭華抓住他手腕，“那個牙印怎么來的？你為什么知道我叫阿鸞？前世刑場上你明明......“

“那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蕭景珩突然抽走她手中的鈴鐺，在掌心輕晃三下。

清脆的鈴音蕩開，虞昭華眼前突然閃過畫面——

陰暗的地窖，鐵籠里蜷縮著五歲的她。籠外幾個大漢正鞭打一個少年，鮮血從他額頭流進眼睛。

“小崽子還敢偷鑰匙！“

少年突然暴起，折斷的肋骨刺破皮膚也不管不顧。他掰開鐵鎖抱起她時，她狠狠咬在他肩上......

“記住，你叫阿鸞。“滿身是血的少年塞給她半塊玉佩，“別回頭，往亮處跑......“

幻象消散時，虞昭華踉蹌著扶住橋欄。這些記憶不屬于今生，也不屬于她記得的前世，仿佛是更久遠時空里被遺忘的碎片。

“想起來了？“蕭景珩將鈴鐺還給她，“這鈴鐺不能隨便搖，每次聲響都會喚醒一段記憶。“

“為什么我會忘記？“虞昭華聲音嘶啞，“前世直到死，我都不記得這些......“

“因為有人給你下了'忘憂散'。“蕭景珩眼神陰鷙，“這種藥能封存特定記憶，通常用在......“

遠處傳來整齊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話。巡夜的官兵舉著火把往這邊來了。蕭景珩一把拉過虞昭華，閃進橋下的暗渠。

潮濕的黑暗中，兩人呼吸交錯。虞昭華能聞到他身上松木香混著血腥的氣息，莫名地讓人安心。

“聽著。“蕭景珩壓低聲音，“太子已經起疑，三日后宴會是個陷阱。你要做三件事：第一，別碰任何酒水；第二，離琴師遠些；第三......“他忽然停頓，手指撫上她耳后，“有人給你種過'相思引'？“

虞昭華一怔。耳后確實有個小痣，前世靖王世子曾開玩笑說像粒相思豆。

“那是什么？“

“一種慢性毒，每月需服解藥。“蕭景珩的聲音冷得像冰，“中毒者會對特定氣息產生依賴，通常用于......控制人。“

虞昭華突然想起前世她對靖王世子身上龍涎香的莫名眷戀，甚至在他將她送上刑場那日，還貪戀地嗅過那氣息。

“解藥在老藥鋪。“蕭景珩塞給她一個小瓷瓶，“暫時壓制用。現在分開走，明日午時織坊見。“

他轉身欲走，虞昭華卻拽住他衣袖：“最后一個問題——前世刑場上，你知道我是誰嗎？“

蕭景珩背對著她，肩膀線條繃緊：“知道。“

“那為什么......“

“因為那是你要求的。“他突然轉身，眼底翻涌著她看不懂的情緒，“你說'唯有死局可破棋'。“

官兵的腳步聲逼近，蕭景珩如影子般滑入暗渠深處。虞昭華攥著瓷瓶站在原地，耳后那顆小痣突然灼燒般疼痛起來。

......

三日后，虞府張燈結彩。

虞昭華站在銅鏡前，由著青棠為她梳妝。自那夜從密室回來后，父親突然對她格外關注，不僅派了四個丫鬟“伺候“，連每日的飯食都要經嬤嬤查驗。

“小姐今日真美。“青棠為她插上金鳳步搖，低聲道，“秦郎中讓奴婢轉告，藥已備好。“

虞昭華微微點頭。昨日她借口購置胭脂去了趟老藥鋪，那位瞎了一只眼的秦郎中給她把脈后，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相思引'混了'夢浮生'，是宮廷秘方。“秦郎中當時用銀針挑破她耳后小痣，取出一滴黑血，“下毒者必是皇室中人。“

銅鏡映出她今日的裝扮：正紅灑金裙，九鸞金絲腰帶，發間一支鳳凰銜珠簪——這是按郡主品級打扮的。父親明知太子來意，卻故意讓她如此亮相，其中深意令人膽寒。

“昭華。“虞弘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手里端著杯酒，“飲了這杯暖身酒，宴席要開始了。“

虞昭華看著杯中琥珀色的液體，突然想起蕭景珩的警告。她假裝整理衣領，迅速將秦郎中給的藥丸含在舌下。

“女兒敬父親。“她舉杯一飲而盡，實則將酒全傾入袖中暗袋。虞弘盯著她滾動的喉嚨，露出滿意的笑。

前廳已坐滿賓客。太子居主位，身著明黃常服，腰間依然掛著那個金線香囊。蕭景珩坐在右下首，一襲玄色錦袍，正把玩著酒杯。當虞昭華踏入廳門時，他指尖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虞大小姐今日好氣派。“太子輕笑，“這裝扮，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位郡主呢。“

滿座嘩然。虞昭華看見父親的手抖了一下，酒水灑在袖口。而坐在女眷席的虞婉柔則嫉恨地絞緊了帕子。

“殿下說笑了。“虞昭華行了一禮，“不過是家母遺物，今日特地穿戴以示懷念。“

“哦？“太子突然傾身，“聽聞令堂是病逝的？可巧，我皇姑母——也就是前朝蕭皇后，也是'病逝'的。“他刻意重讀了那兩個字，“而且都在永昌十五年秋。“

虞弘猛地站起：“太子殿下！小女無知......“

“虞丞相急什么？“太子把玩著香囊，“我只是好奇，虞大小姐左肩后是否有個鳳凰形狀的胎記？蕭家女子世代都有這'火鳳印'，據說是先祖受鳳神祝福......“

“砰！“

蕭景珩突然打翻酒杯。酒水濺在太子袖上，瞬間腐蝕出幾個小洞——竟是劇毒！

“七弟這是何意？“太子瞇起眼。

“手滑。“蕭景珩面無表情地擦拭手指，“倒是太子這酒......似乎格外烈？“

廳內氣氛驟然緊繃。虞昭華趁機退到琴師附近，果然聞到一股極淡的甜腥氣——是“夢浮生“！她假裝絆倒，衣袖拂過琴弦，迅速將秦郎中給的藥粉抹在上面。

“諸位。“太子突然拍手，“今日難得齊聚，不如玩個游戲。“他示意侍從端上一個錦盒，“這里裝著當年蕭皇后的遺物，據說只有真正的蕭家血脈才能打開。“

虞昭華心跳加速。錦盒上的紋路與她從密室取出的殘玉完全吻合！

“昭華，你去試試。“虞弘突然開口，聲音僵硬得像被人掐著喉嚨。

滿堂目光聚焦而來。虞昭華緩步上前，余光看見蕭景珩的手已按在劍柄上。就在她即將觸到錦盒時，琴師突然撥動琴弦——

“錚！“

《鐵馬吟》的調子如利刃出鞘。太子臉色驟變：“誰準彈這禁曲的？“

琴師卻恍若未聞，十指翻飛間曲調越發激昂。詭異的是，滿座賓客開始眼神渙散，有人甚至跟著節奏手舞足蹈——藥效發作了！

虞昭華趁機抓向錦盒，卻被太子搶先一步奪走。

“看來游戲要提前結束了。“太子冷笑，突然高喊，“來人！虞家私藏前朝余孽，給本宮拿下！“

侍衛破門而入的剎那，蕭景珩的劍已橫在太子頸間：“太子殿下莫不是也中了毒，開始說胡話了？“

“七弟這是要造反？“

“臣弟只是好奇。“蕭景珩劍尖輕挑，割斷太子腰間香囊，“這金線繡紋里，怎么藏著北境狼族的圖騰？“

香囊落地，內襯翻出，赫然露出個猙獰的狼頭刺繡！滿座皆驚，連神志不清的賓客都短暫地清醒了一瞬。

“你......“太子面如死灰。

“三年前北境之戰，我軍中埋伏，死傷三萬。“蕭景珩聲音冷得像淬了冰，“后來查證是軍情泄露，而泄密信號的標記——正是這種金線狼頭紋。“

虞昭華突然明白過來。前世靖王世子通敵的罪證，原來源頭在太子這里！

混亂中，她感覺有人塞了張字條到她手中。展開一看，是蕭景珩凌厲的字跡：“酉時三刻，禁地密室。帶鈴鐺。“

琴聲戛然而止。琴師七竅流血倒地，而賓客們開始瘋狂地撕扯自己衣物。虞弘趁機高喊：“快傳太醫！有人下毒！“

趁著這場混亂，虞昭華溜出前廳。剛轉過回廊，就被虞婉柔攔住。

“姐姐好手段。“虞婉柔眼中閃著惡毒的光，“就是不知七皇子能護你到幾時？父親說了，今晚子時前若你不交出鈴鐺......“她突然壓低聲音，“就送你去見你娘。“

虞昭華反手一記耳光，將虞婉柔打得踉蹌幾步：“替我轉告父親，我娘在黃泉路上等他多時了。“

回到閨房鎖好門，她取出金鈴鐺仔細端詳。在陽光下轉動某個角度，鈴舌上的“阿鸞“二字竟投射出細小的光點，在墻上組成一幅微型地圖——正是虞府禁地最深處暗閣的位置！

地圖下方還有一行小字：“火鳳現，遺詔出。“

虞昭華心跳如雷。難道母親留下的，竟是能證明太子偽造先帝遺詔的證據？前世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背后竟藏著這樣的驚天秘密。

窗外暮色漸沉，離酉時三刻還有兩個時辰。她取出秦郎中給的解藥服下，耳后灼痛稍減。就在這時，青棠慌張地敲門：

“小姐不好了！七皇子被太子的人帶走了，說是要即刻押回京城問罪！“

虞昭華手中的鈴鐺“當啷“落地。在清脆的余音中，她突然又看見一段記憶——

前世刑場上，蕭景珩宣讀圣旨時，嘴唇其實在無聲地說著三個字：

“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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