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靠近,就聽見徐百川的小廝正站在廊下訓(xùn)話。
聲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讓院里的姑娘們都聽清:“我家主子作畫時最喜安靜,諸位姑娘莫要大聲喧嘩,免得擾了他的興致。”
他頓了頓,又補(bǔ)充道,“主子的畫興說來就來,這幾日說不定深更半夜也會喚人去畫室,不過姑娘們盡管放心,畫室設(shè)在露臺上,四周都有丫鬟小廝守著,斷不會讓主子與哪位姑娘單獨(dú)相處,徒生什么誤會出來。”
“今夜大家先歇著,明日起正式開始作畫。”小廝拱手作揖,“三日后畫成,主子自會備厚禮,將諸位穩(wěn)妥送回家去。”
姑娘們聽了安排,應(yīng)下后便三三兩兩地往廂房走去。
程庭蕪正拉著夏尋雁的手準(zhǔn)備進(jìn)門,身后忽然傳來動靜,心頭一動,不動聲色地轉(zhuǎn)過身,借著廊下燈籠的微光,瞥見假山石后探出半張臉。
正是高文州。
賀云驍則隱在更深的陰影里,只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睛,示意她莫要聲張。
夏尋雁也看見了,驚得差點(diǎn)喚出聲來,程庭蕪輕輕捏了捏她的手心,示意她鎮(zhèn)定,隨即借著整理衣袖的動作,對假山方向微微頷首,眼底閃過一絲了然。
小廝似乎察覺到什么,轉(zhuǎn)頭望過來:“這位姑娘怎么了?”
“沒什么。”程庭蕪收回目光,語氣平靜,“只是覺得這院子的竹子生得好。”
小廝笑了笑:“姑娘好眼光,這可是主子特意從南邊移栽來的湘妃竹,快些歇息吧,明日還要勞煩姑娘呢。”
待小廝走遠(yuǎn),程庭蕪才拉著夏尋雁進(jìn)了屋。
剛關(guān)上門,就聽見窗外傳來石子落地的輕響,程庭蕪走到窗邊,借著窗縫往外看,假山后已沒了人影。
窗臺上卻多了枚圓潤的石子,她伸手拾起,才發(fā)現(xiàn)石子上纏著張折疊的紙條,解開一看,里面還裹著枚小巧的竹哨。
紙條上是賀云驍蒼勁的字跡:“若遇危險,吹響竹哨,我二人就在府中潛伏,即刻便到。”
程庭蕪將竹哨攥在手心,冰涼的竹質(zhì)觸感讓她安定了幾分。
夜色漸深,聽竹院漸漸沉寂,只有風(fēng)吹過湘妃竹的嗚咽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賀云驍與高文州在窗外留下竹哨后,便借著夜色在徐府內(nèi)潛行探查。
府中亭臺樓閣錯落有致,假山流水相映成趣,看著與尋常富戶宅院無異,巡邏的護(hù)院、灑掃的仆婦都各司其職,二人甚至摸到了庫房與書房,可除了些尋常字畫古玩,并未發(fā)現(xiàn)可疑之處。
直到快靠近西北角那座獨(dú)立的院落時,兩人的腳步忽然頓住。
一股無形的寒意憑空升起,薄霧漫過腳踝,一道透明的屏障橫亙在面前。賀云驍伸手去探,指尖剛觸及屏障邊緣,便覺一股凝滯的靈力撲面而來,將他彈開。
高文州見狀,擼起袖子猛地往前一推,掌心卻撞上了一層冰涼堅(jiān)硬的東西,觸感竟與青石墻壁無異。
他不信邪,又攥起拳頭狠狠敲了敲,屏障竟發(fā)出“咚咚”的沉悶回響,震得周圍的空氣都微微震顫,卻連一絲裂痕都未出現(xiàn)。
“邪門了!”高文州往后退了兩步,盯著那片空無一物的區(qū)域,“明明什么都沒有啊?”
賀云驍眉頭緊鎖,從懷中摸出一張符箓,注入靈力后朝屏障甩去。
符紙?jiān)谟|及屏障的瞬間燃起幽藍(lán)火光,卻并未穿透過去,反而像被黏住般貼在上面,火焰掙扎了幾下便熄滅了,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焦痕,很快又隱入無形。
“這屏障比想象中更棘手,想來此處應(yīng)該就是這幻境的核心。”賀云驍收回手,指尖還殘留著灼燒般的刺痛,“器靈的執(zhí)念凝聚于此,沒有與徐百川建立直接關(guān)聯(lián)的人,怕是無法靠近。”
高文州急了:“要不再甩幾張符箓出去,強(qiáng)攻試試?”
“不可。”賀云驍立刻阻止,“這屏障與幻境的根基相連,強(qiáng)行攻擊只會讓整個空間動蕩,若是幻境崩塌,咱們怕是會被困在意識碎片里,無法脫身。”
高文州泄氣地踢了踢腳下的石子:“那咱只能干等著?”
“暫時只能等。”賀云驍?shù)哪抗馔断蚵犞裨旱姆较颍叭暨B她都被擋在外面,那我們只能另想辦法了。”
高文州嘆了口氣,靠在廊柱上:“在這破幻境里總是束手束腳的,叫人不痛快,啥時候能出去啊,我這肚子真的快要餓的不行了。”
賀云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沉穩(wěn):“還是先找個隱蔽些的地方休息吧,保存體力才是要緊事,別等真遇到危險,連拔劍的力氣都沒有。”
高文州摸了摸癟下去的肚子,只得蔫蔫點(diǎn)頭:“行吧,反正也進(jìn)不去那院子,是該找個地方先歇著。”
兩人先后隱入陰影中,月光偶爾從云縫中漏下,照亮窗欞上雕刻的纏枝紋,那些紋路扭曲纏繞,細(xì)看竟像是無數(shù)雙眼睛,正無聲地注視著他們。
從第二日清晨開始,徐府便熱鬧起來。
仆婦們往來穿梭,陸續(xù)領(lǐng)著入選的姑娘往西北方向的畫室去,程庭蕪與夏尋雁守在聽竹院里,眼看日頭偏西,仍沒人來傳喚她們,程庭蕪掐了掐指尖,有些坐不住了。
“不能繼續(xù)坐以待斃了,得主動出擊。”她對夏尋雁低語一句,轉(zhuǎn)身走向院門口的小廝。
“勞煩通報(bào)一聲,程庭蕪求見徐畫師。”程庭蕪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小廝上下打量她一番,想起那日徐百川對程庭蕪的青睞,他不敢怠慢,連忙點(diǎn)頭:“姑娘稍等,小人這就去通傳。”
程庭蕪謝過,回到院中靜候。
片刻后,小廝匆匆回來,躬身道:“程姑娘,主子請您過去。”
夏尋雁連忙起身:“我跟阿蕪一起去。”
“這……”小廝面露難色,“主子吩咐了,只請程姑娘一人。”
程庭蕪按住夏尋雁的手,從袖中摸出那枚竹哨塞進(jìn)她掌心,小聲耳語道:“拿著,待在院里別亂跑,若有任何異動,就吹響它。賀云驍他們就在府中,聽見哨聲會立刻趕來。”
夏尋雁握緊竹哨,用力點(diǎn)頭:“那你小心。”
程庭蕪微微頷首算作回應(yīng),隨后跟隨小廝的指引,朝院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