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帶著思月、小月剛剛登過金陵山（紫金山），下來就發現菩薩顯靈了——雖然她今日并未去拜過。

云思夜居然主動在書房溫書！

聲音朗朗。

主仆幾人互視一眼，均是驚訝不已，悄然退出房外。

“咦，小夜今日吃錯了什么藥不成？”云岫顯然不太相信自己所見。

但終歸是件好事，云府別院眾人各懷心思，回到房中去了。

陸云生陪著云思夜一同學習那童試題目，但著實有點難為云思夜了。

聽說西南，西北之地，童試簡單，有的地界甚至只需默寫經義便能考得童生。

陸云生整理完畢題目，這才發現江寧府下轄二縣居然從縣試開始便要做八股，有的府試題目都用上截搭題了。

雖然大部分題目對他來說算不上難，但對于云思夜這等臨時抱佛腳的而言，簡直是降維打擊。

他默寫經義都還磕磕絆絆呢。

陸云生在一邊瞧著自己這位大少爺，寫著一手好字，結果連小四書的題目都做不出。

云思夜怯怯看來，陸云生也只能硬著頭皮安慰道：“沒事的，小四書不學的人也挺多，少爺只要學好朱子集義，鉆研透四書，過個縣試也是大有可能的。”

云思夜剛在景陽樓發完君子佳人的宏愿，這幾天學下來才發現，宏愿發完并不會自動實現，居然還需要自己努力……

那又能如何呢，一飲一啄，之前玩得有多開心，現在夫子的戒尺打得愈狠。

“好了，云思夜，老夫希望你能早日改頭換面，旬日來雖稍有進益，但考縣試還遠遠不夠……”周博士微微喘氣，這體罰也是個力氣活。

今日學堂開課，周博士在上完課之后，說了有關明年二月縣試的具體事項。

有志于明年參考的學子們紛紛凝神傾聽，這畢竟直接干系到他們的前程。

周博士先讓孫夫子出來說明，告知眾人江寧縣衙頒布的廩保互結親供單該如何填寫：需要參考的學子填上姓名、年齡、體貌特征（身高、面色、須發）、戶籍地址，并聲明身家清白。

身家清白的意思就是學子得證明自己不是娼妓、優伶、衙役、奴仆的子孫，且未居父母喪期。

陸云生作為伴讀書童，正常應入奴籍，但云岫優容，并沒有把他列入奴冊來對待。

孫夫子另外又提到，需要五個參考學子互保，另外還要由縣里的廩生作保（廩生是進了官學的秀才）。

他是江寧縣學的資深廩生，由他出面認保，學堂的學生們還需支付額外的謝禮。

明碼標價，童叟無欺，學堂內學子一人一兩半銀子，學堂外的考生二兩。

嗯，多少給學堂學子打了個七五折。

陸云生聽到這里，才偷偷抬頭看了一下孫夫子，他笑容燦爛，如一朵盛開的老菊花。

這廩生賺錢也太容易了吧……

自己辛辛苦苦，搞（偷）各種各樣的發明創造，也就能賺個小幾百兩。

這一個縣學不過就二十到三十個廩生，一次童試，隨隨便便就有百人以上找他們吧……

這當個廩生給人作保，一年就能賺個大幾百兩甚至上千兩？

果然書中自有黃金屋。

陸云生心思電轉，只覺得自己的向學動力愈發足了。

孫夫子說得眉飛色舞，不知不覺就開始憶古思今，進而針砭時弊起來。

原先大乾朝沿用前朝舊制，對科舉制度并未有特別規定。

后立朝百年，朝中認為選才制度積弊頗多，就針對科舉規程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

現在光是考童生、秀才都要求極為嚴苛，必須通過縣試、府試和院試（道試），才能成為一個“窮酸”秀才。

成了秀才，你就擁有了名義上的免稅、免勞役的特權。

讀書人的珍貴，也是從秀才才開始的。

有了秀才功名，可以見官不拜——當然在陸云生前世記憶里的大清之時，因皇權威嚴愈發嚴重，連帶著上下級之間官僚習氣也愈重，這個特權變得名存實亡起來。

哪怕你是個官，拜見自己的堂官（主官）也得下跪了。

秀才之后的舉人、貢士（通過會試的舉子）、進士就更是清貴，從舉人開始，就有資格候補當官了。

若得中貢士，正常參加完殿試，就至少有個同進士出身——那跟周博士一個出身了。

縣試由知縣擔任主考官，府試由知府擔任主考官，院試由一省提學擔任主考官。

大乾設有南北直隸，其提學官以學政（院）為稱，不稱道提學，故而南北直隸的道試也被稱為院試——正所謂就高不就低，后來天下各省就漸漸都用院試來代替道試了。

江南菁華之地，南直隸更是其中文華錦繡所在，一場童試，以江寧縣衙為例，應考孩童竟有數千之眾，而這么多人參考，能通過縣試、府試的，至多是五取一、四取一的比例，能考得童生的更是二十取一，最終能取得秀才的功名多也不過二三十人。

這競爭激烈的情況，遠超善明學堂學子們的想象。

云思夜和陸云生一道，聽完師長和同窗，對于這個童試的考試情況的詳細介紹，都是心中一沉。

尤其是云思夜，他此刻甚至連在善明學堂考到前幾的念頭都不敢有，更何況跟一整個江寧縣衙的讀書人同場競技了——須知，其中還混雜著不少考了十幾二十次的老童生呢。

整個蒙童班都是如此，鴉雀無聲，氣氛一下子就沉重起來。

就連平時極愛玩鬧的幾個小子都老老實實，蔫在座位上，垂頭喪氣。

周博士看著大家的喪氣勁，也是難得沒有出言譏諷，稍作寬慰道：“按朝中說法，明年有恩科，與往日不同。或許情況稍有改換……”

說著說著，周博士看著下面的學生依舊姿態萎靡。

他畢竟是同進士出身的，實在看不得自己這群學生這般沒出息，終是冷哼道：“一個個看看什么樣子，如此沒出息，怎么奪魁？！我周文通的學生，可不會是窩囊廢！”

說罷周博士終究還是拍案而走，孫夫子也嘆了口氣，跟著出去了。

這番話雖聽起來倒也簡單——你可以認周博士為師，人家卻未必認你是弟子。

陸云生拍拍云思夜，讓他稍微振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