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飯桌上云岫與王明慧聊得很多，但其實約等于什么都沒聊，陸云生都替她們累得慌。

飯后她們就去探看云思月了，只留下暈暈乎乎的云思夜還跟個失魂了的呆子似得，麻木跟隨陸云生腳步走回書房。

要論外貌，這王明慧確實一等一，但也不至于迷到這地步吧？

陸云生嘴角抽了抽，有點想踹他一腳，德性。

“兩情若是久長時……”

“行了行了，這王小姐是什么人，怎就迷得你失了魂？”陸云生有些不耐。

云思夜空喝了一口茶杯里的空氣，悵然道：“你不懂……她……不一樣，真的是那種……很不一樣的……”

“打住，看書，記住你早上的誓言！”陸云生右手提筆，順道一腳把云思夜的蒲團踹遠了些。

“哎，大哥，這王小姐乃是金陵一等一的才女，才貌無雙，風姿過人，小弟我在城東廟會初見她一眼，便……”云思夜喃喃道。

陸云生聞言，莫不是傳說中的信息素相合？這個時代流行不？

他沒有回答，只是一味臨摹。

沒過多久，失了魂的云思夜便回了神，原來是王明慧同云岫、云思月一道來書房了。

云岫招呼道：“思夜，把昨夜周博士拿來的試題給王小姐看看，她是實打實的才女，讓她為你解釋一二，定然受益匪淺。”

她順便輕輕拍了拍陸云生，示意他一道聽聽，有幫助。

陸云生點頭的同時心中暗道，其實這題目的水準估計云姨也能輕松拿捏吧，面上依舊老老實實裝啞巴。

或許不裝也沒別人在意他。

王明慧笑道：“云姨的才名，明慧可是從小聽到大，聽得耳朵都起了繭子呢。”

云岫也笑道：“我是假的，你是真的。名動京師的王大才女，讓唐明府都破例收了你這個女弟子，天下獨一份，這等成就，再不必多說什么了。”

陸云生聞言認真看了王明慧一眼，這唐明府名氣之大，在乾朝或許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自成一派的儒學大家，一通百通，軍、政、學都是奇才，平滅苗亂、誅滅北虜兀良哈，功績彪炳，活著就領了三公頭銜的人物，再多溢美之詞用在他身上都是當之無愧。

此人居然收了王明慧為徒弟？這么看來這王小姐確實有兩把刷子。

云思月這時開口道：“是了，這次麻煩王小姐了，為我這頑劣的弟弟幫扶一二。”

王明慧點點，這才首次同云思夜對話：“云公子，一年許未見，風采依舊啊。”

云思夜撓撓頭，不好意思地躲開了些，雙手把那試題遞了過去。

王明慧接過，迅速瀏覽了一遍，心下略微思量。

“王姨，明慧不愿作偽，此番便直說了。”

云岫應道：“你盡管說來。”

“云公子若能拜入周博士門下，自然是好事，但據小女看來，如若云公子連這‘外四題’都做不出，大可不必強求拜入周博士這等名師的門墻。”王明慧認真道。

云岫若有所思：“這是為何？”

王明慧并未看其他人：“云公子的性格我也略有耳聞，周博士門規森嚴，進出都不容易，若是云公子拜入門下，便好似籠中鳥，他這么多年蒙學學習下來，連對仗題都答不出也還罷了。”

“這三字經的題目也要拿來當試題，本身就不像是要考縣試的人能做到的試題……”王明慧舉了舉手上試題，無奈道。

云岫又何嘗不知，她只好長嘆一聲：“子不教，我之過也。我也只能盡心到這份上了，再之后，便由他去了。”

云思月緊緊貼住自己母親，眼角略帶淚意。

云思夜仍舊懵懂。

王明慧掃了他一眼，嘆了口氣道：“這前三題不過是蒙學題目，公子稍用些心，不在話下。”

“這‘平天下’也不過是略有難度，稍作轉圜便可知道答案。”

“也罷，念在云姨拳拳之心，我便獻丑解答一番。”王明慧拿過紙筆，邊寫邊說。

陸云生湊近些看看，嗯，這字不錯，大氣磅礴，這王小姐果然不是深閨女子，筆鋒銳利，比他利落得多。

王明慧或許也是掌握了一點其師神韻，用的啟發式教育法：“云公子，此題為‘平天下’，你可知原句出于何典故？”

陸云生同王小姐都以為這是個送分題。

“《禮記》？”云思夜不確定道。

這離譜答案直把王小姐手上動作一頓。

陸云生無奈扶額。

“是四書里的。蒙學不考五經——秀才也不考。”王小姐語氣冷漠。

云岫連忙道：“出自《大學》。”她只感覺自己背在身后的拳頭硬了。

王小姐徹底失望，直接棒讀：“是也。周博士還在此論下點了兩句話‘為政以德’，語出《論語》：‘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

“另一句‘修身之本’，語出《大學》，即‘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由此可知……”

陸云生心中默道：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

王明慧道：“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

嗯，思路差別不大。

頓了一頓，王明慧看了一眼云思夜，好像認真在聽的樣子，便繼續道：“以周博士之意為基……”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君子篤恭而天下平。”陸云生閉目。

“治道必本于正心修身。”王明慧繼續道。

陸云生睜眼：咦？這倒是與我不同，這是立論朱子語類的“德禮為先”、“以德為本”，那下一步再得出修身為治國之本？

感覺好像多繞了一步。

“……故修身為治國之本，正身以統天下。”王明慧論證完畢。

云岫心中微微嘆息，云思月恍然，云公子尚在迷惘。

陸云生砸吧了下嘴，感覺這立論也不能說錯，但用了朱子語類、朱熹集的立論，感覺還是不如直接用四書中《中庸》的“君子篤恭而天下平”。

王明慧說罷便慢慢走出門外，云岫連忙去送她，兩人一路交談而去，或許這次能一言而決云思夜的未來求學之路。

云思月和小月也離開了，偌大的書房只留下陸云生與云思夜二人。

陸云生看著仍舊傻愣愣的云思夜，還是有些不忍：“莫要受打擊，讀好四書拜入周博士門下應該問題不大，到時候再認真學唄。”

云思夜癱坐在蒲團之上，一言未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