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匣中劍
- 明末第一教父
- 烈火祖師
- 6419字
- 2025-08-21 08:30:00
朔風如刀,卷著雪粒子抽打在守城軍卒凍得青紫的臉上。
殷洪盛裹著厚重的貂裘,立在西門敵樓前,目光如鐵掃過腳下正在加高加固的城墻。
民夫們喊著號子,將巨大的條石壘上垛口,鐵釬鑿擊凍土的叮當聲混著北風的呼嘯,刺耳而肅殺。
“再夯實些。”方大洪的吼聲壓過風聲。
他一身舊棉甲,須眉結滿冰霜,親自掄著大錘,將一根碗口粗的松木楔子狠狠砸進新砌的墻縫。
“這墻,是要擋韃子的!糊弄一分,就是拿弟兄們的命開玩笑。”
城墻內側,新設的粥棚熱氣騰騰。
大鍋熬煮著摻了麩皮的雜糧粥,雖稀薄,卻足以讓聚集的流民眼中燃起一絲活氣。
幾個穿著“振武打行”號衣的漢子維持秩序,目光銳利地掃視人群。
“喝碗熱粥,暖暖身子——”李式開親自掌勺,聲音溫和而快活。
“知州有令,凡參與修城、挖壕、運送石料者,每日兩頓飽飯,另計工錢。
有力氣的,都來報名。
昌平是咱們的家,城修好了,韃子來了,才能護住老婆孩子。”
人群一陣騷動。
一個面黃肌瘦的漢子擠出人群,啞聲道:“俺……俺有力氣。只要給口飯吃,讓俺干啥都行。”
“好!”李式開將一碗稠粥塞進他手里,“去那邊找那邊登記。記住,入了‘護城隊’,守的是自家門戶,往后,就是昌平的人。”
昌平總兵王承胤搓著手快步行來,盔甲上凝著冰霜,臉上卻帶著一絲近乎諂媚的恭敬。
“州牧盡管放心!這甕城、馬面、敵臺,都按您給的圖樣加固了。
壕溝也加深了一丈,底下埋了竹簽和鐵蒺藜。開春化凍前,保準完工!”
王承胤指著風雪中忙碌的人影,“就是……人手還是吃緊,天寒地凍,民夫病倒了不少。”
“人手?”殷洪盛聲音平靜,臉上泛起一絲溫文的笑容。
“流民營里,青壯有的是。總戎不妨派人告訴他們,來修城,管兩頓飽飯,一天三文錢!完工后,愿入軍籍者,優先補入營伍,拿餉銀。不愿者,發路費,給路引。”
他目光轉向城內那片低矮破敗的窩棚區,那里擠滿了從山東、河南逃荒而來的流民。
“再從流民里挑,身強力壯、有家小的,優先,告訴他們,修城,就是修自己的活路。韃子再來,這城墻就是護住他們妻兒老小的屏障。
王總戎,你手下老卒教他們怎么用刀槍,怎么守城,當非難事!”
“是,末將這就去辦!”王承胤精神一振,有糧有餉,還有“義從營”那幫煞神壓陣,不怕沒人干活。
“還有,”殷洪盛的聲音愈加溫和,拍著王承胤身上的雪沫子,道:“天壽山陵寢區域,增派雙崗,巡邏路線,每日一換!
守陵衛所的兵,總戎最好派人篩上一遍,老弱病殘,全剔出去,再抽三百精卒補上。
說與那些守陵的知道,陵寢有失,誅九族。守好了,朝廷將來定不吝重賞!”
王承胤心頭一凜,腰桿挺得筆直:“知州放心!末將親自盯著,絕不讓一只耗子溜進陵區!”
風雪更急。
城下,一隊隊衣衫襤褸卻眼神熾熱的流民青壯,在“義從營”弟子低沉的口令聲中,扛起木石,走向風雪彌漫的城墻。
篝火旁,幾個識字的“華興會”弟子,正對著圍攏的流民,大聲宣講著“保家衛國”、“華興護民”的誓詞。
風雪呼嘯的校場上,篝火熊熊。
數百青壯肅立,眼神麻木中帶著一絲渴望。
已經是掛著昌平總兵右翼游擊營游擊將軍銜頭的蔡德忠踏前一步,聲震四野:
“想活命嗎?想護住爹娘妻兒,不被韃子屠戮嗎?
入‘護陵義從’,領雙餉,吃飽飯。
華興會供糧,殷青天作保!是漢子的,跟我念——”
“皇天后土在上!弟子自愿入華興門墻!
謹守三誓:不欺良善,不背兄弟,不違香長令!
護我鄉梓,守我皇陵,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吼聲沖破風雪,在陵山間回蕩。
火光映著一張張被苦難磨礪得棱角分明的臉,麻木漸漸被一種粗糙的歸屬感取代。
更深處的營房里,胡德帝攤開名冊,筆尖劃過一個個新勾的名字。
他對身旁心腹低語:“這些人,底細摸清。家小安置在我們‘華興記’買下的田莊、煤窯。往后……他們就是昌平“義從營”的骨,更是我華興會扎進京營的釘!”
王承胤從城樓上下來的時候,他身后幾個親信將領在低聲議論。
“殷知州這是……要把流民都編練成軍?”
“何止!你看那些‘振武打行’的人,分明是在挑人!入了他的‘護城隊’,往后眼里還有咱們這些官軍嗎?”
王承胤冷哼一聲,打斷他們:“閉嘴!有本事,你們去跟殷大人要糧餉?去跟流民說讓他們餓著肚子滾蛋?
沒有殷知州弄來的糧,沒有這些流民修城,韃子再來,你我用腦袋去擋?”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轉頭對親兵道:“傳令!各營抽調三百精壯,即日起,輪番進駐天壽山各陵寢要隘,增設明哨暗卡,日夜巡哨。
告訴弟兄們,陵寢重地,若有閃失,老子先砍了他們的頭,再向皇上請罪!”
他知道,這是殷洪盛借他的手,將華興會的觸角更深地楔入昌平軍防。
但糧餉捏在人家手里,城外流民被人家收編,他除了配合,還能如何?
至少,守陵的差事辦好了,在皇上面前也算一功。
京營,空曠的演武場上。
一群身著簇新鴛鴦戰襖的京營子弟,正嘻嘻哈哈地比試箭法,箭垛歪斜,羽箭大多脫靶,引來陣陣哄笑。
場邊角落,一個身形挺拔如松的年輕軍官,獨自一人,一遍遍重復著枯燥的槍術基本功。
他手中一桿白蠟桿子大槍,在他手中如同活物,抖、崩、扎、攔,動作干凈利落,勁力含而不吐,槍尖破空,發出低沉的嗡鳴。
雪花落在他肩頭,凝成薄霜,他卻渾然不覺,眉宇間凝結著一股化不開的郁氣。
此人正是今年的武舉科考探花蔡九儀。
一身過硬的功夫,卻因出身寒微,又不屑逢迎,在滿是勛貴紈绔的京營中備受排擠。做著個小小的把總,管著幾十個老弱殘兵。
“喲!這不是咱們的武探花蔡把總嗎?”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
幾個油頭粉面的京營子弟簇擁著一個身著麒麟補服的青年踱了過來,正是襄城伯李國楨。
“怎么?一個人在這兒練把式呢?要不要哥幾個陪你過過手?讓你這‘探花郎’也指點指點?”
蔡九儀收槍而立,目光平靜地看著來人,一言不發。
那沉靜如水的眼神,卻讓李國楨心頭莫名一悸,隨即惱羞成怒。
“啞巴了?還是瞧不起本伯?”李國楨上前一步,伸手就去拍蔡九儀的臉。
“裝什么清高!一個窮武夫,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就在他手指即將觸到蔡九儀臉頰的瞬間,蔡九儀手腕微動,槍尾如毒蛇吐信,閃電般點向李國楨手腕!
“啊!”李國楨一聲痛呼,捂著手腕踉蹌后退,臉色煞白。
“蔡九儀!你敢對伯爺無禮!”幾個跟班頓時炸了鍋,紛紛拔刀。
蔡九儀持槍而立,槍尖斜指地面,眼神冰冷如雪原寒鐵:“京營重地,演武之所,豈容喧嘩嬉鬧?伯爺若有興致,末將愿陪伯爺切磋武藝,生死不論!”
那凜冽的殺氣,瞬間鎮住了場子。
李國楨又驚又怒,卻不敢真上前動手,只狠狠撂下一句:“好!蔡九儀!你等著!”便帶著人灰溜溜走了。
校場一角的老槐樹下,一個穿著半舊棉袍、像個落魄賬房先生的中年人,正搓著手看完了這一幕。他正是華興會京師分堂的主事人老宋。
老宋本就是來這里跟李國楨談一樁“雅貨”買賣的。
他也在蔡九儀入京營授官時候就認識這位年輕的探花郎。
“好苗子啊……”老宋瞇著眼,看著風雪中那桿如標槍般挺立的身影,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一身好武藝,一腔熱血,偏生困在這爛泥潭里。華興會的刑堂,正缺一把這樣的快刀!”
胡同深處,“晉豐源”雜貨鋪的后院。
炭盆燒得正旺,驅散了屋內的寒氣。老宋正慢條斯理地涮著銅鍋里的羊肉片。
他對面坐著蔡九儀。
“蔡老弟,嘗嘗這口羊羔肉,張家口外剛送來的,鮮嫩!”老宋笑瞇瞇地夾了一筷子肉放到蔡九儀碗里,“這大冷天的,喝口燒刀子,暖暖身子。”
蔡九儀端起粗瓷碗,悶頭灌了一大口燒酒,辛辣的液體灼燒著喉嚨,卻點燃了心頭的憋悶。
他重重放下碗,聲音帶著壓抑的憤懣:“宋掌柜,你說,我蔡九儀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好不容易掙了個武探花,想著報效朝廷,光宗耀祖!可進了京營呢?”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亂跳:“那些個勛貴子弟,膏粱紈绔,論弓馬,不及我十之一二;論韜略,狗屁不通。
可仗著祖蔭,一個個騎在我頭上,操演時指手畫腳,分派差事時盡是苦累險差。功勞是他們的,黑鍋是我的!
這口氣……憋得慌!”
老宋不動聲色地給他續上酒,嘆道:“老弟啊,這世道,就是這樣。
龍生龍,鳳生鳳,耗子的兒子會打洞。
咱們這些沒根基的,想出人頭地,難啊!除非……”他故意頓了頓,壓低聲音,“除非能找到真正賞識你、能讓你一展所長的明主!”
蔡九儀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隨即又黯淡下去:“明主?這京營里,哪有什么明主?總督也好、提督也罷,哪個不是看那些勛貴的臉色?
就連李邦華李大人那等身份,那等人物,也被這些賊廝鳥折辱了!”
“京營沒有,外面未必沒有。”老宋的聲音更低了,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
“老弟一身好武藝,滿腔熱血,難道就甘心在這京營里受窩囊氣,等著被那些紈绔子弟排擠陷害?
聽說……宣大盧督師那里,正在招募敢戰之士。還有……”
他湊近蔡九儀,用幾乎耳語的聲音道:“北邊昌平州,新來的殷知州,是個能人。
手底下有一支‘義從營’,拒馬河、梁溝打得韃子聞風喪膽。
他求賢若渴,最重真本事。
老弟這樣的身手,若去投奔,何愁沒有用武之地?總比在這京營里,看人臉色,郁郁終生強!”
老宋的話,像一顆火種,投入了蔡九儀被壓抑已久的心田。盧象升的威名他如雷貫耳,昌平殷洪盛近在京畿,其麾下“義從營”的戰績他也略有耳聞。
他抬起頭,眼中燃燒起不甘與渴望交織的火焰:“宋掌柜,你……你說的是真的?那殷知州,真能容得下我?”
老宋咧嘴一笑,臉上的皺紋菊花般堆起,眼中卻閃過狐貍般狡黠的光:“老弟放心!宋某在昌平也有些門路。若老弟有意,宋某愿代為引薦!
是龍是蟲,總得試試才知道!窩在這京城,你這身本事,可就真廢了!”
臘月初至,京師的年味便被凜冽的北風和權貴府邸門前驟然增多的車馬渲染出幾分浮華與躁動。
殷家的管事領著十數輛沉甸甸的騾車,悄無聲息地穿梭于各大珰的側門或別業。
車上并非尋常黃白之物,那是殷家精心備下的“節敬”。
送給王德化的,是一尊尺余高的羊脂白玉觀音,玉質溫潤無瑕,雕工恍若鬼斧,更妙的是那觀音面容竟依稀有王德化早年夭折幼妹的模樣。
配了一匣產自呂宋、價比黃金的龍涎香。
王德化摩挲著玉觀音,眼中竟有些許濕潤,對著心腹長嘆:“殷家……是有心的,難為他們竟還記得……”
送給曹化淳的,是一整套北宋汝窯天青釉文房,筆洗、水盂、筆舔、印盒,稀世成套,幽玄靜謐,盡顯低調的極致奢華。
另附上等“芙蓉膏”十斤。
曹化淳手指摩挲著冰涼的釉面,罕見地露出一絲笑意:“殷洪盛,懂事。”
送給王承恩的,則是前朝仇英的《劍閣圖》真跡,雄峻險奇,筆力萬鈞,暗合其內廷護衛之首的身份,外加關外千年老參一對。
王承恩細細觀賞良久,微微頷首:“殷同知(雖已升知府,舊稱更顯親近),頗知雅意,忠心可嘉。”
“節敬”送達,效果立竿見影。
王德化特意召見殷家老管家殷福,屏人低語:“告訴洪盛賢侄,江南那塊肥肉,單吃鹽和布帛可惜了了。
金陵城里,那些守著祖宗鐵券的勛貴,手里攥著江防、漕運、織造的話事權,走私的盤子比晉商只大不小。
尤其是操江提督誠意伯劉孔昭、魏國公徐胤爵這幾家,樹大根深。
讓洪烈去,就說過年走動,用咱們的‘好東西’,敲開他們的門。宮里這邊,咱家自然會遞話過去。”
消息傳回昌平和太平,殷洪烈立刻心領神會。
他帶著精心篩選的“雅貨”極品,比貢品更精細的雙面繡、內繪春宮秘戲圖的琺瑯鼻煙壺、西洋鎏金座鐘,純度極高的“芙蓉膏”,以及張岱最新校注,華興記刊印的《金瓶梅》善本等,乘船南下金陵。
金陵繁華,甲于天下。
秦淮河上畫舫如織,燈火璀璨,絲竹管弦之聲混著脂粉香,在濕冷的空氣中彌漫,將六朝金粉地的奢靡烘托到了極致。
一艘不起眼的青篷官船悄然泊在夫子廟碼頭,與周圍的喧囂格格不入。
船簾掀開,殷洪烈一身月白杭綢直裰,外罩銀鼠褂,頭戴方巾,手持一柄白玉如意,風度翩翩,儼然一位南下游學的富家公子。
他身后跟著兩人,一位是身著半舊道袍、面容清癯、眼神卻透著玩世不恭的“白衣秀士”苗明倫;另一位則是寬袍大袖、須發微霜、眼神帶著幾分疏狂的張岱張宗子。
“洪烈兄,這金陵的雪,可比北地溫柔多了,只是這脂粉氣,也重得熏人。”苗明倫搖著折扇,看著河上穿梭的華美畫舫,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誚。
張岱則深吸一口氣,仿佛在品味空氣中復雜的味道:“溫柔鄉是英雄冢,亦是銷金窟。魏國公府、誠意伯府,就在這秦淮煙水深處。
某以為,‘金陵為帝王州,佳麗地,衣冠文物,盛于江南。’其實,盛名之下,奢靡更甚。”
殷洪烈微微一笑,眼神沉靜:“溫柔鄉也好,銷金窟也罷,皆是吾輩用武之地。苗兄,張先生,此番金陵之行,全賴二位引路周旋了。”
“好說。”苗明倫收起折扇,一指不遠處一座燈火通明、隱隱傳來笙歌的臨河大宅,
“那就是誠意伯別業‘棲霞精舍’,劉伯爺(劉孔昭)今夜在此宴客。魏國公世子徐胤爵多半也在。”
三人下了船,早有殷家在金陵的管事迎候,引著他們穿過幾條僻靜小巷,來到“棲霞精舍”側門。
管事遞上名帖和一枚小巧的象牙腰牌,守門家丁驗看后,神色立刻恭敬,躬身引他們入內。
精舍內暖閣熏香,炭火融融。
主位上,誠意伯劉孔昭一身緋色團花便袍,意態慵懶,正與身旁一位身著寶藍箭袖、眉宇間帶著幾分驕矜之氣的年輕公子,小魏國公徐胤爵低聲談笑。
下首陪坐的幾位,皆是金陵城中有名的紈绔子弟和清客相公。
絲竹聲中,舞姬水袖翩躚。
酒過三巡,氣氛正酣。
苗明倫與張岱交換了一個眼神。
苗明倫整了整衣冠,起身拱手,聲音清朗:“久聞劉伯爺、徐世子雅好收藏,尤喜新奇精巧之物。
在下北地游學,偶得幾件小玩意兒,不敢自珍,特來獻與二位賞玩,權當拜會之禮。”
劉孔昭懶懶抬眼:“哦?北地苦寒,能有什么新奇玩意兒?”
苗明倫微微一笑,從袖中取出一個巴掌大小、通體瑩白的羊脂玉盒,輕輕打開。
盒內襯著墨綠絲絨,上面靜靜躺著三枚鴿卵大小、通體渾圓、色澤溫潤如蜜的蠟丸。
一股奇異的、混合著清甜與藥味的幽香瞬間彌漫開來,壓過了閣中的熏香。
“此乃關外長白山千年老參精華,輔以雪蓮、鹿茸等百草之精,秘法煉制的‘九轉還魂丹’。”苗明倫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蠱惑力。
“非但能強筋健骨,益壽延年,更能提神醒腦,助長……咳咳,閨房之樂。便是宮中秘制的‘紅丸’,也難及其效十一。”
徐胤爵原本漫不經心的眼神瞬間亮了起來,身體微微前傾:“哦?真有如此神效?”
張岱適時接口,語氣帶著文人的矜持與考據癖:“張岱不才,曾于《本草拾遺》殘卷中見有‘參茸雪魄丸’之記載,與此物描述相類。
據載乃前朝道家丹師為蒙元親王所煉,一丸價值千金,且有價無市。
想不到今日竟能得見真容。”
劉孔昭也來了興致,揮手讓舞姬退下,拿起一枚蠟丸仔細端詳:“此物……如何服用?”
“溫水化開,徐徐飲之。”
苗明倫笑道,“一盞茶功夫,便覺四肢百骸暖流涌動,精神煥發,飄飄然如登仙境。此物性烈,一次半丸足矣。這三丸,權當在下一點心意。”
徐胤爵迫不及待地讓人取來溫水,依言化開半丸。
淺金色的液體在白玉杯中蕩漾,異香更濃。
他仰頭飲下,閉目片刻,再睜眼時,臉上已泛起一層興奮的紅光,眼中精芒閃爍,拍案贊道:“好!果然神物!入口醇和,暖流直下丹田,精神為之一振!劉兄,你也試試!”
劉孔昭見狀,也依樣服下半丸,片刻后亦是容光煥發,連聲叫好。
殷洪烈見火候已到,這才起身,對著劉、徐二人拱手,姿態放得極低:“二位爵爺,此等‘雅物’,在北地亦是稀罕。
舍下在口外略有門路,若二位不棄,或可代為采買。
此外,遼東老山參、雪蛤,口外極品貂皮、東珠,乃至……域外佳麗,只要二位開口,殷家必竭力辦到。”
他帶著一種心照不宣的意味:“江南富庶,蘇杭綢緞、景德瓷器、揚州‘瘦馬’,亦是北地王公貴胄渴求之物。若能互通有無,這利市……豈是區區鹽引可比?”
劉孔昭與徐胤爵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貪婪與興奮。
他們這些勛貴子弟,頂著祖蔭,實則被朝廷邊緣化,空有富貴,難掌實權。
走私暴利,他們早有耳聞,只是苦于沒有真正可靠的門路和強力靠山。
如今這殷家,既有內廷的路子,又有北地的門道,更送上如此“敲門磚”……
“好!殷兄弟痛快!”劉孔昭哈哈大笑,舉起酒杯,“從今往后,金陵地面,你殷家的事,便是我劉孔昭的事!徐小兄,你說呢?”
徐胤爵矜持地點點頭,眼中精光閃爍:“北貨南來,南貨北往,這本就是天經地義!殷兄弟有此門路,我徐家自然鼎力相助,具體章程,明日到我府上詳談!”
觥籌交錯,賓主盡歡。
秦淮河的燈火映在窗欞上,流光溢彩,將暖閣鍍上了一層虛幻而奢靡的金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