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37章 庚帖火坑

  • 明末第一教父
  • 烈火祖師
  • 4320字
  • 2025-07-15 08:30:00

府衙大門外,一輛風塵仆仆的馬車旁,站著一位身形微胖、面容與殷洪盛有幾分相似,卻更顯富態(tài)沉穩(wěn)的中年男子,正是殷家長子殷洪烈。

他身后跟著老管家殷有福和幾名精干家丁。

“大哥!”殷洪盛快步上前,臉上露出真切的驚訝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您怎么親自來了?太平家中……”

殷洪烈一把抓住殷洪盛的手臂,力道不小,臉上帶著長途跋涉的疲憊和一種不容置疑的急切:“繁英!家中一切安好,父親身子雖然不大好,卻還不曾有大事。

只是憂心你在外為官不易!

為兄此來,一為看看你,二為……穩(wěn)固咱家那條‘鹽路’!”

他壓低聲音,語速極快:“路老七那條線,雖被你手下那方一刀打通了,但河南衛(wèi)輝、陜西同州那邊,新接頭的糧商背景復雜,需得為兄親自去走一趟,亮明咱殷家的招牌,打點關(guān)節(jié),方能長久!

此事關(guān)乎大同糧道,也關(guān)乎咱家根基,馬虎不得!”

殷洪盛心中一凜。大哥親自出馬,說明那條私鹽換糧的“黑路”已成了殷家和大同府實質(zhì)上的命脈之一,不容有失。

他點頭道:“大哥辛苦!此事確需您親自坐鎮(zhèn)。我讓方觀瀾派得力人手護送您……”

“此事不急!”殷洪烈打斷他,目光炯炯地盯著殷洪盛,語氣陡然變得嚴肅,甚至帶著一絲長兄如父的威嚴,“為兄此來,還有一件更要緊的事!”

他拉著殷洪盛走到門房里的僻靜處,聲音壓得更低,卻字字如錘:“你年歲不小了!身為殷家次子,又升了大同署理知府,至今中饋空虛,成何體統(tǒng)?

父親為此日夜憂心,母親更是寢食難安!

你可知,為替你尋一門好親事,家中費了多少心思?”

殷洪盛頓感不妙:“大哥,眼下大同……”

“大同再難,難道連娶妻生子的工夫都沒有了?”殷洪烈板起臉。

“家中已為你定下一門絕好親事。女方乃上黨武鄉(xiāng)縣原太仆寺卿魏光緒魏公的嫡女!魏公雖已致仕,然門生故舊遍布朝野,清譽卓著!

其女賢良淑德,才貌雙全,與你正是門當戶對!”

他盯著殷洪盛的眼睛,不容置疑地說:“魏家已是點頭,只待你這邊首肯。為兄此次來,便是要親眼看著你,將這樁婚事定下!

聘禮為兄都已備好,待你大同事稍緩,便擇吉日迎娶過門。此乃父母之命,亦是振興我殷家門楣之要事!

你……不可推辭!”

晴天霹靂!

晉商的聯(lián)姻提議尚在耳邊,家族逼婚的枷鎖已當頭套下!

殷洪盛只覺得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沉重的壓力瞬間將他淹沒。

魏光緒此人他當然知道,字孟韜,號元白,是萬歷四十年的山西解元,萬歷四十一年的進士,因鎮(zhèn)壓起義軍不力,去年才從太仆寺卿的位置上下來的。

這婚姻,無非是家族試圖借聯(lián)姻攀附晉黨,鞏固地位的手段。

他哪有心思,又豈能甘心,被一樁毫無感情基礎(chǔ)的政治婚姻所束縛?

他看著大哥殷洪烈那張因急切而微微漲紅的臉,那眼中不容置疑的期望和身為長兄的責任感,拒絕的話在舌尖滾了幾滾,卻終究難以出口。

家族……這沉重的兩個字,在這亂世之中,既是溫暖的港灣,也是無形的牢籠。

“大哥……”殷洪盛聲音干澀,帶著深深的疲憊與掙扎,“此事……容我……”

殷洪烈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好!我不急,等今晚再與你細細分說?!?

他拽出一卷庚帖塞到殷洪盛的手里,“這是魏家女的庚帖,你拿著。”

殷洪盛的目光掠過庚帖上“魏淑寧”三個字的娟秀小楷,想起田王兩家美人圖,一時間真的是進退兩難。

忽有撲棱棱振翅聲從空中掠過。

不一會兒,近墨小跑著捧進一只灰鴿,解下爪上細竹管。

管內(nèi)卷著兩指寬的桑皮紙,字跡潦草如血蚯蚓:

“傅先生一行過涿州遇伏!

賊分三路,弩箭火銃齊發(fā),馬隊搏殺半時辰!

薛宗周輕傷,王如金中刀,青主先生左肋中箭。幸有死士護持,賊首斃于第一隊隊正陳山甲刀下,搜其身得錦衣衛(wèi)北鎮(zhèn)撫司銅牌,背刻“張夢錦”名!

賊供稱受其指使,截殺血書入京!陳山甲已護傅先生匿入野寺療傷。勿念!”

殷洪盛掌心瞬間沁出冷汗。

張夢錦!兵部尚書張鳳翼之子,錦衣衛(wèi)指揮同知!

溫體仁門下的爪牙竟敢在京畿之地截殺進京生員,這是要徹底撲滅袁案翻盤的星火!

好容易,讓胡德帝、李式開陪著田王兩家的人先去參觀煤鐵工地情況,已是天色將暮了。

燭火昏黃,映著殷洪烈焦灼的臉。

“二弟!你還要任性到幾時!”他將一紙婚書拍在案上,“武鄉(xiāng)魏氏,累世清貴!魏光緒雖致仕,但門生故舊遍布朝野,朝中晉黨亦顧念其聲名。

娶他嫡女,便是替你在朝中扎下通天根基!

父親身子一天不如一天,除了聯(lián)姻為你更上一步,就是也給父親沖喜,就算是為了父親多活幾年,你又如何忍心違逆?”

殷洪盛閉了閉眼。眼前閃過老父枯槁的手,族譜上密密麻麻的名字。

宗族的網(wǎng),比晉商更柔韌,比瘟疫更難防。

“大哥,大同是火山口?!彼曇羝v,“魏家女嫁我,是跳火坑啊?!?

“那就帶她走!”殷洪烈低吼。

“鹽路已通,河南衛(wèi)輝的糧三日可抵!你借防疫局之名行‘以鹽易糧’,真當朝廷是瞎子?趁糧至亂平,速與魏氏成婚,再請調(diào)其他地方甚至京城中樞!

這大同的爛攤子誰愛管誰管!”

殷洪烈站起身來,拍著桌子低聲道:“不是我們不想讓你在山西呆著,而是朝廷制度,你做大同知府是做不長久的,事情一旦平息,你必然是要離開山西去其他地方任職的。

而此時,魏家便可為你安排,疏通關(guān)節(jié),去一美差。就算是你不用魏家?guī)鸵r,你一旦離了山西,遠赴其他地方當官,父親母親想見你一面可就太難了。

難道你還要等丁憂時候再來看老人家最后一眼?現(xiàn)在成親,至少二老還可以多看看你?!?

“那,田王兩家也在聯(lián)姻,大哥你也知道,晉商八家對各方面的影響吧!”殷洪盛無奈,只得抬出田王兩家來搪塞殷洪烈。

殷洪烈“嘿!”了一聲,在房間里倒背著手踱過來踱過去,靴底敲在青磚上,咚咚作響,像擂在殷洪盛心頭的鼓。

他臉上的焦灼并未因提及晉商而稍減,反而更添一層被頂撞的不快。

近墨捧著一個托盤悄然進來,盤內(nèi)是幾樣精致的山西點心:金黃酥脆的油炸糕、軟糯香甜的黃糕、糖汁欲滴的糖三角、還有幾塊油亮的聞喜煮餅。一壺新沏的信陽毛尖茶氤氳著清香。

殷洪盛看了一眼,苦笑著推到殷洪烈面前。“大哥,先吃些點心,喝兩口茶敗敗火!”

嘆了一聲,殷洪烈隨手隨手拈起一塊聞喜煮餅,滿腔的焦慮似被那香氣稍撫平些許。

也沒坐下,湊到鼻端嗅了嗅,說了句“還算地道!”,便站在當?shù)?,狠狠咬了一口,塞入口中大嚼起來,顯然是餓狠了。

餅屑沾在他唇邊,他也渾然不覺,只顧著咀嚼,眼神卻依舊牢牢釘在殷洪盛臉上,帶著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

“田王兩家?”他咽下餅,聲音含混卻斬釘截鐵。

“商賈巨富又如何?終究是末流!魏家累世清貴,門生故舊遍布朝堂,這才是真正的根基!

那田家女王家女,再好也是商籍,娶來做妾尚可,豈能為正室?

若你貪戀商路便利,納其女為妾室,家中絕不阻攔。

但魏氏嫡女,必須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這關(guān)乎殷家門楣清譽,更關(guān)乎你日后仕途!

父親抱恙在身,日日盼你成家立業(yè),光宗耀祖,你忍心讓他失望?”他越說越激動,手中的半塊煮餅被捏得變了形。

近墨乖巧地潑掉茶盞中的冷茶,重新斟上滾燙的新茶,熱氣裊裊。

做完這一切,他便無聲地倒退著走出門外,輕輕掩上房門,坐在門廊下的條凳上,就著廊下懸掛燈籠昏黃的光,翻開一卷書。

身影融入門框投下的陰影里,耳朵卻不由自主地豎了起來。

殷洪盛看著大哥嘴角的餅屑和眼中灼灼的光,那“光宗耀祖”四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心上。他端起滾燙的茶盞,指尖感受著那灼熱,卻仿佛感覺不到痛。

“大哥……”他的聲音帶著一種深沉的疲憊,仿佛跋涉了萬水千山,

“您說的道理,我都懂。只是……”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緊閉的窗欞,仿佛穿透重重屋宇,“只是大同此刻,已非太平官署。瘟疫前鋒已至拒墻堡外,距城不足百里!

袁師深陷詔獄,生死一線。傅青主等進京鳴冤士子在京畿遇伏,死傷慘重!

這知府衙門,實乃火山口,颶風眼!

迎娶魏氏女,是將她置于何地?是為她好,還是害她?”

殷洪烈捏著煮餅的手停住了,臉上的激憤被殷洪盛話語中的沉重內(nèi)容沖淡了幾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絲錯愕和凝重。

“瘟疫?……已到拒墻堡?傅青主遇襲?”這兩則突如其來的噩耗,像兩盆冷水,暫時澆熄了他心中灼熱的聯(lián)姻之火。

他作為商人的敏銳立刻被調(diào)動起來,瘟疫意味著商路不暢,流民失控,意味著大同可能再次封城,也意味著弟弟此刻的處境確實兇險萬分。

而傅青主遇襲、袁繼咸的案子,更是牽動著敏感的朝局,稍有不慎便會引火燒身。

“大哥,瘟疫此時逼近大同,不次于建奴叩邊;袁師蒙冤,現(xiàn)在傅青主等士子叩闕鳴冤,卻遭伏擊,你還看不出來其中利害嗎?”

殷洪烈一時沒轉(zhuǎn)過彎來。畢竟朝堂斗爭的復雜對于他這個太平縣的豪商來說,還是有點遠。

“瘟疫暫時不提,就說傅青主這事吧!”殷洪盛將那卷密報遞到殷洪烈的手上。

殷洪烈匆匆掃過,臉色也是一變:“張夢錦?!錦衣衛(wèi)?!他們竟敢……”

“大哥,這代表著什么?

這代表著浙黨乃至于閹黨在對清流下手,其中之錯綜復雜處,不要說魏光緒一個退職的太仆寺卿,就是六部尚書、內(nèi)閣大學士卷入其中都是措手甚難。”

“那,那能不能求一求王……”殷洪烈有些怯了。

“廠公是最后的底牌,不能隨意用。這種人情用一次少一次,不到生死攸關(guān),用不得?!币蠛槭u搖頭說。

“況且,我也不能入閹黨一流,否則,未來士林將視我為生死仇敵,事情就不好做了!”

“所以,現(xiàn)在我不能靠向閹黨,更不能靠向東林或者晉黨,甚至清流都要保持好距離,不遠不近,左右逢源。

大哥,這個時候真的娶了魏家女,你說,會被如何看?”

“魏光緒老大人究竟還只是太仆寺卿,小九卿。這等爭斗里,他就是說得上話,還不如他自己一言不發(fā)!

何況現(xiàn)在根本就不是要去站隊的問題,而是你死我活扳倒對方的問題,我如果結(jié)親,才是趟入渾水里了!”

“嘶——”殷洪烈猶豫了起來,對于商路他自然是駕輕就熟,哪怕是與晉商八大家這等龐然巨物,他也有信心爭雄一二;但到了這朝堂斗爭他可就有點抓瞎了。

這個上面,家族里面做過幾任縣令或者是南京國子監(jiān)的翰林,可就遠遠比不上殷洪盛這樣直接在一府之中握生殺大權(quán)的人明白朝堂了。

朝堂斗爭永遠都是面上和氣,背后落刀,而且都是致命的刀。

“大哥,”殷洪盛目光如炬,聲音溫和而有力,“魏家之事,煩請大哥轉(zhuǎn)圜一二,容弟緩圖。

眼下,三立書院學子性命危在旦夕,大同城外疫鬼叩門,城內(nèi)……還有餓殍待哺!弟,分身乏術(shù)!”

他不再看殷洪烈復雜的表情,對著門外厲聲吩咐,每一個字都像淬了火的鐵釘,“旺兒!立刻傳六扇門的書吏主事速來府衙二堂見我!”

“近墨!傳令鴿房,急訊馬超興:不惜一切代價,增派一切可用人手護衛(wèi)!目標只有一個,保傅青主、薛宗周、王如金活著把血書遞到京師都察院!若有必要,可亮出我們的一切手段。銀子、人手,敞開了用!”

“興兒!通知防疫局‘凈街虎’小隊,立刻整裝待命,一個時辰后,隨我奔赴拒墻堡。帶上所有生石灰、火油、雙層油布罩袍!要快!”

殷洪盛想了想,伏到殷洪烈耳旁低聲道:“大哥,其他都是小事,不久后,建奴又將叩邊而來,此次叩邊極厲害,大哥務必小心。

家里商隊交易往南走,去湖廣、揚州、江南甚至兩廣,多做糧食布匹鹽藥材的生意。務必務必!我讓胡靖之派人協(xié)助你,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殷洪烈悚然而驚。

主站蜘蛛池模板: 瑞金市| 蓬溪县| 汪清县| 兰州市| 修文县| 揭西县| 泽普县| 成都市| 安顺市| 南召县| 登封市| 三明市| 中西区| 罗山县| 阜平县| 桑植县| 囊谦县| 三门县| 淮阳县| 延吉市| 长白| 揭西县| 射洪县| 普宁市| 阳新县| 同德县| 三河市| 上高县| 延津县| 彭州市| 通许县| 大田县| 东乌珠穆沁旗| 永昌县| 靖宇县| 安图县| 民和| 宁乡县| 丰都县| 西充县| 揭西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