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103章 千騎卷云辟疆煙

  • 古滇異世錄
  • 孑然一蓑煙雨
  • 4521字
  • 2025-08-25 07:34:00

昆澤壩子的寧靜,是刀弓與稻禾共同守護的寧靜。爨氏雖已扎根成為一方豪強,然滇西之地,從非止水。群山萬壑間,時有濁流泛起。自西面深山或更遙遠之地流竄而來的小股昆彌人殘部,或是其他生計無著、鋌而走險的異族部落,如同雨季飲馬川泛濫的支流,不時沖擊著壩子邊緣的村落與鹽道。他們或劫掠商隊,或焚毀糧倉,或擄掠人口,雖不成大軍之勢,卻如附骨之疽,攪得邊民不寧,人心惶惶。

消息如秋日的落葉,不斷飄進爨氏莊園。正堂之上,爨琛聽著管家與各處塢壁頭領的稟報,面色沉靜如水,指節卻無意識地敲打著腰間那柄名為“斷雷”的舊爨刃的鞘。那是他父親留下的遺物,鞘身已被摩挲得溫潤。

“……黑石坳的三戶人家被洗劫一空,男丁抵抗被殺,婦孺被擄走……”“……往蜀地的鹽隊在三道彎遇襲,損失鹽巴三十馱,護衛三人負傷……”“……靠近哀牢山腳的佃戶不敢下地,說是林子里常有陌生腳印和奇怪的響箭聲……”

堂下眾人議論紛紛,有主張堅壁清野,嚴加防范的;有提議派遣使者,嘗試招安或談判的;更有激進的年輕子弟,如爨勇之輩,已然按捺不住,請戰之聲鏗鏘。

爨琛抬起手,堂內瞬間安靜下來。他的目光掃過眾人,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疥癬之疾,久則入髓。與無信之盜匪,唯有刀兵可言。堅壁清野?我爨氏兒郎,何時學會將后背縮進殼里?”他頓了頓,指尖劃過地圖上幾處被標記為猩紅的地點,“他們要亂,我便予他們徹底的‘肅清’。”

決策既下,整個爨氏機器便高效運轉起來。這不是傾巢而出的大征伐,而是精準而冷酷的“清掃”。爨琛并未親自前往,他坐鎮中樞,運籌帷幄。領軍之責,落在了以勇悍著稱的族叔爨鰲肩上,而年輕一代的佼佼者爨勇,則被點為先鋒,新鑄的“驚塵”爨刃,正渴望著飲血開鋒。

出征那日,天色微熹。飲馬川畔,千余名爨氏精銳子弟兵已集結完畢。他們并非朝廷經制之軍,卻有著更甚于官軍的肅殺與整飭。皮甲染成便于山林隱蔽的深赭色,兵器磨得雪亮,隊伍中不僅有刀盾手、長槍兵,更有大量來自爨氏牧場、擅長山地奔走的滇馬騎兵,以及一隊神情冷峻、背負強弓、腰挎毒箭筒的山地獵手——他們是爨氏吸納的本地部落勇士,熟悉每一處山澗密林。

最引人注目的,是隊伍前方那數十名沉默的漢子。他們人數不多,卻是整個軍陣的脊梁與鋒芒所在。他們是爨氏的死士與嫡系骨干,每人腰間或背后,都佩著形制不一、卻同樣散發著隱隱煞氣的爨刃。這些刀劍并未出鞘,卻已讓周圍的空氣都凝滯了幾分。阿承也站在送行的隊伍里,目光緊緊盯著爨勇背后的“驚塵”,手心因緊張和期待而微微出汗。

沒有冗長的誓師,只有爨鰲一聲簡短的號令:“出發!”千騎卷動煙塵,如同黑色的鐵流,涌出莊園,向著瘴癘彌漫的群山深處開進。馬蹄踏過飲馬川的淺灘,濺起冰冷的水花。

肅清行動,并非想象中的大軍團正面沖陣。更多是化整為零,如同獵豹撲殺狡兔,精準、迅猛、殘酷。爨勇率領的先鋒斥候,如同融入山林的幽靈。他們憑借對地形的熟悉和獵手的指引,往往能先一步發現匪徒的巢穴或行蹤。

第一戰發生在一條名為“鬼哭澗”的險要峽谷。一伙約百人的昆彌匪徒憑借地利,堵塞了谷口,企圖負隅頑抗。他們發出桀驁的呼嘯,箭矢如雨點般落下。

爨勇勒住戰馬,望著陡峭的崖壁和狹窄的通道,眼中卻無絲毫懼意。他反手拔出了“驚塵”。暗藍色的劍身出鞘的剎那,似乎引動了谷中的氣流,風聲陡然變得尖銳。他甚至沒有等待后續部隊,只對身旁的數十名爨氏死士低吼一聲:“跟我上!”

話音未落,他已一馬當先,沖向谷口。“驚塵”在他手中嗡鳴,并非響亮的金屬震音,而是一種低沉的、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咆哮。劍光揮灑,并非耀眼的銀亮,而是一道道詭異的、切割光線的暗藍弧光。昆彌人的箭矢射來,竟被那弧光周遭扭曲的空氣帶偏,或是被劍刃輕易削斷!爨勇沖入敵陣,劍勢如狂風席卷,又如雷霆炸裂。“驚塵”的鋒銳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敵人的皮甲、木盾、乃至粗劣的鐵刀,觸之即斷!更可怕的是,劍身似乎自帶一種令人心智崩潰的震懾力,匪徒們往往還未接戰,便被那劍上傳來的狂暴戰意與戾氣駭得手腳發軟,仿佛看到了無數古戰場亡魂撲面而來!

爨勇只覺得渾身血液沸騰,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感貫通四肢百骸。他聽不到太多的喊殺聲,耳中只有“驚塵”的嗡鳴和敵人兵刃折斷、身體撕裂的脆響。他如同雷神降世,在敵陣中硬生生劈開一條血路。身后的死士們緊隨而上,手中的爨刃也紛紛綻放出或熾烈、或幽冷的光芒,彼此呼應,結成一個無堅不摧的死亡陣列。

戰斗結束得極快。當爨鰲率領主力趕到時,只見谷口尸橫遍地,殘肢斷臂隨處可見,鮮血染紅了澗底的溪流。爨勇拄劍立于尸堆之中,渾身浴血,“驚塵”劍身上的暗藍色似乎更加深邃,那些閃電紋路如同呼吸般明滅不定。他微微喘息著,眼神銳利如鷹,周身彌漫的殺氣尚未散去。

消息很快傳開。“爨刃出,鬼神驚”的傳言不再是虛言,變成了切實的恐懼,在山巒之間急速蔓延。許多小股匪徒聞風喪膽,望風而逃,不敢再掠爨氏鋒芒。

但也有不信邪的,或是自持兇悍的。

另一股盤踞在“霧隱洞”的匪徒,首領是一個被稱為“禿鷲”的流亡漢人軍官,混雜了一些被驅逐出部落的兇頑之輩。他們占據的洞穴易守難攻,內部錯綜復雜,儲備了不少糧草箭矢。

爨鰲的大軍將山洞出口團團圍住,卻一時難以攻入。強攻了幾次,都被洞內射出的密集箭雨和滾木礌石擊退,傷亡了數人。

“哼,縮頭烏龜。”爨鰲冷笑,并未急躁。他下令停止強攻,而是喚來了那隊山地獵手和隨軍的祭司。

是夜,月黑風高。獵手們如同貍貓,悄無聲息地摸近洞口,將一捆捆特殊的藥草混合著濕柴點燃。濃煙并非尋常的黑色,而是帶著詭異甜香的青灰色,順著山風,一絲絲灌入洞中。老祭司則在軍陣前設下簡單的祭壇,搖動銅鈴,吟唱起古老的驅邪咒文,聲音幽遠,與山谷的夜風融為一體。

洞內的匪徒起初不以為意,以為只是普通的煙攻。但很快,他們發現這煙霧不僅嗆人,更能亂人心智,產生種種恐怖幻象。有人開始胡言亂語,聲稱看到了披甲的無頭鬼魂在煙霧中行走;有人莫名癲狂,攻擊身邊的同伴;更多的人則感到頭暈目眩,四肢無力。

就在洞內一片混亂之際,爨勇再次請命。他挑選了十余名最精銳的死士,每人含了解毒的藥丸,用濕布蒙住口鼻,如同鬼魅般潛入濃煙之中。

洞內昏暗混亂,慘叫和廝殺聲不絕于耳。爨勇手中的“驚塵”再次成為黑暗中的噩夢。那暗藍色的劍光在煙霧中并不醒目,卻每一次閃現,都必然帶起一蓬血雨和一聲戛然而止的慘嚎。劍身的嗡鳴似乎在洞壁間回蕩放大,進一步加劇了匪徒的恐懼與混亂。他們根本看不清敵人來自何方,只覺得死神揮舞著藍色的閃電,在煙霧中無情地收割生命。

“禿鷲”本人也算悍勇,揮舞著一柄鬼頭大刀試圖組織抵抗。但他面對的是狀態正盛、人劍合一的爨勇。“驚塵”與鬼頭刀狠狠相撞,“鏘”的一聲刺耳銳響,鬼頭刀竟被從中斬斷!“禿鷲”虎口崩裂,駭然欲退,但一道暗藍弧光已掠過他的脖頸……

當晨曦微露,洞內的煙霧漸漸散去時,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狼藉和死寂。負隅頑抗的匪徒已被徹底肅清。

接下來的日子,爨氏軍馬繼續揮師,如同梳篦一般,將滇西幾處匪患最烈的區域細細梳理了一遍。或雷霆打擊,或圍困迫降,或利用分化瓦解,手段不一而足。每一次動用爨刃,都伴隨著令人膽寒的傳說。人們說,那些刀劍飲血后會自行嗡鳴;說持劍者雙眼會泛起紅光,力大無窮;說被爨刃所殺之人,魂魄都會被吸入劍中,永世不得超生。

恐懼,有時比刀劍本身更具威力。

一月之后,爨氏軍班師回莊。隊伍依舊肅整,卻彌漫著一股洗刷不掉的血腥氣和經實戰淬煉出的凜冽殺氣。他們帶回了被擄的婦孺,奪回的財物,以及大量繳獲的兵甲。更重要的是,他們帶來了邊境久違的安寧。

飲馬川的水依舊清澈,卻似乎更能映照出爨氏莊園那巍峨的輪廓和不可撼動的權威。

慶功宴上,火光通明,肉香四溢。子弟兵們大聲談笑著,吹噓著戰斗的英勇。爨琛親自為爨鰲、爨勇等人斟酒。爨勇將“驚塵”橫于膝上,手指輕輕撫過劍身,那暗藍色的光澤在火光下流轉,仿佛有生命在蟄伏。經過血與火的洗禮,他與劍之間的聯系似乎更加緊密,心念微動,劍身便會有極其細微的回應。

阿承擠過來,仔細檢查著“驚塵”的劍刃,確認毫發無傷后,才長長松了口氣,眼中滿是鑄劍師獨有的驕傲與欣慰。

然而,在一片歡騰之中,爨琛的目光卻越過了跳躍的篝火,投向了更遙遠的、沉沉的西部群山。肅清了眼前的匪患,固然可喜。但他深知,西南之地的紛爭,從不會真正止息。更大的風暴,或許正在看不見的遠方醞釀。昆彌人并未徹底臣服,更西方的南詔勢力正在崛起,中原的動蕩也隨時可能波及至此。

他舉起酒碗,面向眾人,聲音洪亮:“今日之勝,賴先祖余烈,賴兒郎用命!然,刀兵之利,可靖邊一時,而非萬世之策。我爨氏立足之本,在于鹽糧之豐,在于民心之聚,更在于……”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那些沉默的爨刃持有者,“……在于能駕馭此等力量而不失其心的膽魄與智慧!”

“飲勝!”眾人轟然應諾,聲震夜空。

宴席散后,爨琛獨自一人登上莊園最高的望樓。夜風帶著涼意和淡淡的血腥味。他抽出父親的“斷雷”,手指撫過劍身上一道深深的磨損痕跡。他知道,爨氏的命運,已與驚蟄谷的雷霆、與手中的爨刃緊緊捆綁在一起。前方的路,注定不會平坦。但正如這昆澤壩子的黑土,能孕育溫飽的稻谷,也能淬煉出最鋒利的刀劍。

他望向驚蟄谷的方向,那里,今夜并無雷雨,只有繁星滿天。但下一次雷響之時,必然又有新的爨刃,或將應時而生。

望樓的風卷著寒意,吹得爨琛的衣袍獵獵作響。他將“斷雷”歸鞘,金屬碰撞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樓下傳來更夫打更的梆子聲,三響,已是三更天。昆澤壩子的夜色里,莊園的燈火漸次熄滅,唯有巡邏兵甲胄摩擦的輕響,在街巷間斷斷續續地流動。

阿承還在工坊里忙碌。白日里慶功宴的喧囂未及散去,他已燃起爐火,將一塊從匪寨繳獲的玄鐵投入熔爐。火光映著他布滿炭灰的臉,那雙專注的眼睛里,跳動著與爐中火焰一般的熾熱。“驚塵”在旁的木架上靜靜躺著,劍鞘上沾染的血污已被仔細擦拭干凈,暗藍色的劍身在火光下泛著幽微的光。他在琢磨,如何將今日戰場上所見的戾氣,化為更內斂的鋒芒——爨勇揮劍時那道撕裂空氣的弧光,或許能化作新的紋路,刻入下一柄爨刃的骨血。

爨勇并未沉醉在慶功的酒意里。他回到帳中,解下染血的皮甲,將“驚塵”懸于床頭。白日里廝殺的畫面在腦中閃回,鬼哭澗的血溪、霧隱洞的濃煙,那些瀕死的眼神讓他輾轉難眠。他起身走到帳外,月光灑在操練場上,映出深淺不一的馬蹄印。他拔出劍,在空地上揮舞起來,劍風劃破夜色,每一次劈砍都比白日里更沉穩幾分。他忽然懂了爨琛那句“駕馭力量而不失其心”——真正的鋒利,從不是一味的狂暴。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爨琛走下望樓。途經工坊,見阿承已趴在鐵砧旁睡著,臉上還沾著鐵屑,手邊的圖紙上,新的劍形草圖已初具雛形。他輕輕為少年披上外衣,目光落在圖紙角落那行小字上:“驚雷藏鋒,守土安民”。

飲馬川的晨霧中,第一隊商隊正緩緩駛入昆澤壩子。領頭的商人勒馬遠眺,見莊園望樓頂端的爨字大旗在風中舒展,臉上露出安心的笑容。昨夜的硝煙已被露水洗凈,田埂上,早起的佃戶開始耕作,犁鏵劃過黑土,翻涌出濕潤的氣息。

爨琛立在渡口,望著商隊漸行漸近。他知道,這片刻的安寧,是用刀光劍影換來的;而要守住這份安寧,需要的不僅是千騎卷云的勇,更有藏鋒于鞘的智。驚蟄谷的雷霆還在等待時機,而爨氏的刀與犁,都已準備好迎接新的黎明。

主站蜘蛛池模板: 阿巴嘎旗| 盘山县| 望江县| 东兴市| 枣庄市| 临沧市| 通榆县| 梁河县| 黄龙县| 韩城市| 黎平县| 北海市| 叶城县| 界首市| 明溪县| 民丰县| 泾川县| 登封市| 武冈市| 昌吉市| 子洲县| 通山县| 鄂托克旗| 双鸭山市| 五寨县| 德州市| 灌南县| 景泰县| 安吉县| 山东| 鄄城县| 吉木乃县| 陈巴尔虎旗| 清徐县| 延寿县| 广安市| 泸西县| 普洱| 潜山县| 岢岚县| 天台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