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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原色

“原色”二樓,VIP區。

燈光在這里變得晦暗不明,深紅色的天鵝絨簾幕半掩著落地窗,將外界的霓虹濾成一片血色。

走廊盡頭的監控室里,十二個屏幕無聲地切換著畫面,門口、吧臺、舞池、后巷……以及,此刻正坐在一樓吧臺的陳遠山。

“哥,人來了。”矮胖手下趙朔低聲匯報。

他本是趙狂他爸的同村,沒文化,啥工作賺錢就干啥。三年前還在碼頭扛包的他,靠著一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硬是在趙狂視察倉庫時混到了跟前遞煙。

那天暴雨沖垮了臨時堆放的香煙,是趙朔帶著人連夜搶運,保住了價值幾百萬的貨。

趙狂當時瞇著眼打量這個渾身濕透的胖子,“你叫什么?”

“趙朔,朔月的朔。”他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跟您老家就隔著一片曬鹽場。”

血緣關系在道上不值錢,但趙朔最會借勢。

兩個月后趙狂需要打通換帥后的監管科那邊的關系,趙朔連夜翻出族譜,發現監管科副科長趙亮的太奶和自己外婆是表姐妹。于是他第二天就提著二十年陳釀登門,三杯酒下肚,愣是把“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說成了“血脈相連的自家人”。

趙狂叼著雪茄,瞇眼盯著監控屏里陳遠山的背影,緩緩吐出一口煙圈。

“趙亮現在徹底是咱們的人了?”他嗓音沙啞,帶著幾分玩味。

趙朔嘿嘿一笑,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道:“哥,您放心,趙亮現在比狗還聽話。上回他老娘住院,都是咱給辦的,這人情比真金白銀來靠譜。”

趙狂哼笑一聲,拍了拍趙朔的肩膀:“不錯,辦事倒是越來越上道了。”

“都是哥栽培得好。”趙朔腰彎得更低,臉上堆滿諂媚的笑:“趙亮剛上任不久,這層關系打通,以后進口貨的通關和審查都有保障了。”

繚繞煙霧里,趙朔看到陳遠山和林澈很明顯在觀察周圍環境,還是不是交談兩句。他心思轉過幾輪,還是開口,“狂哥,還有個事……”

“說。”

“周明遠死了,現在緝私局跟瘋狗似的到處查……”

趙狂眉頭一皺,雪茄在煙灰缸上重重一磕,“什么時候的事,怎么死的?”

“今天早上網上不知從哪傳出來些照片,都是周明遠死亡現場的。看起來是被人弄死的,胸口插著把刀。”趙朔縮了縮脖子,“這個節骨眼緝私局的人到咱們這來……”

趙狂猛地轉頭頭看向監控,原來如此。

他突然湊近趙朔,“趙亮不會背著我們搞什么小動作吧?”

“絕對沒有,他現在全靠咱們吃飯,哪敢亂來。就是……”趙朔欲言又止。

“有屁快放!”

“前幾天有批香料被周明遠扣了,趙亮問過我這個公司跟咱們有沒有關系……”趙朔聲音越說越小。

空氣突然凝固。

趙亮嚇得趕緊解釋,“當時我沒當回事,搪塞了他幾句,但不該說的絕對一句沒說。”

趙狂坐回陰影深處的真皮沙發上,半邊臉浸在黑暗里,半邊臉被屏幕的冷光映得發青。他手指間把玩著一枚古銀幣,正反兩面交替閃過,發出細微的“咔嗒”聲。

監控畫面里,陳遠山突然抬頭,精準地望向隱藏攝像頭的位置。仿佛隔著電子屏幕,直接對上了趙狂的眼睛。

銀幣翻轉停了。

趙狂冷笑,“有意思……這是有人要往我們趙家頭上扣屎盆子啊。”

他站起身,整理了下袖口,“行,那今晚我就陪這位陳處長,好好喝一杯。”

走廊兩側的保鏢立刻無聲列隊,趙狂卻抬手制止,“都待在這,”他指了指監控屏上陳遠山身旁的林澈,“盯緊那個生面孔。”

-

“好久不見,陳處。”

陳遠山并沒有動。

倒是林澈轉身抬頭,看到一個頎長身影從樓梯上緩步而下。

寶石藍真絲襯衫在燈光下泛著如水般的光澤,敞開的領口處露出一截白皙脖頸,鉆石項鏈的碎光在鎖骨間跳動。左手腕上的全鉆百達翡麗閃雖價值不菲,卻被他拇指上那枚帝王綠翡翠扳指襯得失了顏色。

這一身打扮像在無聲宣告,這個人,不是普通有錢人。

趙狂大馬金刀地在陳遠山身旁落座,他故意將林澈晾在一旁,連個眼風都沒掃過去,仿佛那只是個無關緊要的擺設。

林澈挑了挑眉,不動聲色地抿了口蘇打水,玻璃杯沿上凝結的水珠沾濕了他的指尖。

“什么風把您給吹來了?”趙狂接過酒保遞來的雪茄,在鼻尖輕輕嗅著,眼神卻牢牢鎖住陳遠山。

陳遠山慵懶地倚在吧臺邊,修長的手指慢條斯理地轉動著威士忌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燈光下蕩漾,映得他眼底一片迷離。

“這兒的酒,”他輕啜一口,喉結滑動,“讓人想得緊啊。”

趙狂大笑,豪放地拍了拍陳遠山肩膀,“早聊呀,”他揮揮手,酒保立刻將一瓶未開封的威士忌放在陳遠山手邊,“什么時候想喝您言語一聲,立刻給您送家里去。”

“服務這么到位呢。”陳遠山看著酒,并沒有要拒絕的意思,指尖輕輕摩挲著商標貼紙。

林澈剛想開口替他婉拒,被陳遠山不動聲色地瞪了一眼,硬生生將話又憋回去。

“說起來,”陳遠山突然傾身向前,手肘撐在吧臺上,那瓶威士忌被他順勢推開了半寸,“你們這兒服務生記性應該都不錯吧?”

趙狂沒說話,但臉上的笑也沒掉下來。

陳遠山狀似隨意地問,手指在杯沿畫著圈,“前些天周明遠是不是來過?最近上面真查作風問題呢,你見著他得提醒提醒。”

趙狂倒酒的手沒有停頓,裝模作樣想了好一會,“周明遠……哦……是海關的周處吧?好像是來過幾次。不過您也看到了,這每天人來人往的,我確實忙,沒太注意。”

他又想了想,“左不過就是喝喝酒,我這也沒別的了。”

“喝酒?”陳遠山晃著酒杯,“和誰喝酒呢?”

趙狂看著陳遠山,“原來陳處今天是來查崗的,”他咧嘴一笑,“‘原色’開門做生意,客人跟誰喝酒,我們哪敢多問。”

“他最后一次來是什么時候?”陳遠山接著問。

趙狂皺著眉想了好一會兒,終于想起來,“得有小半個月了吧,那天他好像特別高興,說要等個老朋友……”

陳遠山和林澈對視一眼,趙狂在撒謊。這更說明“原色”有蹊蹺,畢竟如果真像趙狂所說,周明遠來這里只是喝喝酒,有什么好隱瞞的呢?

“人等到了嗎?”陳遠山問。

“陳處,如果您確認周處在我這里有什么不法行經,那麻煩您走申請批條子,到時候隨便您查。”

趙狂收起笑意,“如果您沒有手續,抱歉,我無可奉告。”

“你什么態度,我們……”林澈一拍桌子,但他的話立刻被陳遠山打斷。

陳遠山反而笑了,語氣輕松,“哪里的話,我就是隨便問問,趙老板何至于這么認真。”他將那瓶威士忌拉回自己面前,“酒我收下了,喝完再來。”

趙狂:“歡迎。”

話題道這里戛然而止,陳遠山拉著林澈離開。

看著兩人走遠,趙狂使了個顏色,站在幾米開外的趙朔立馬心領神會,掏出手機給趙亮打電話。

奇怪的是,接連打了兩遍,都是無人接聽。

-

剛轉過走廊,林澈就甩開陳遠山的手。

“話還沒問完呢,干什么去!”

陳遠山看他一眼,徑直往外走。

“跟你說話呢,”林澈沒辦法,只能快步跟上,“張局總共就給了咱們四十八小時,今天一整天下來就問出個‘原色’。現在好不容易進來了,還沒問到有用信息,你倒好,收了禮就撤了,你……”

林澈見陳遠山沒反應,跨一步擋在他身前,“你聽見我說活沒!”

陳遠山這才正眼看面前的人,只見林澈滿臉通紅,顯然對于剛才他的所作所為非常不滿。

“你沒看出趙狂有備而來,就算我在他跟前坐一晚上,你以為就能問到有用的線索?”

“那也不能像你這樣,走個過場就拉倒啊。”

“誰說我要走?”陳遠山一把將林澈拽進廁所,反手鎖上了隔間門。狹小的空間里,兩人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干什么……”林澈剛要發作,就被陳遠山捂住了嘴。

“噓。”陳遠山丁零當啷的褲兜內袋掏出一個微型監聽器,正是剛才他借著推酒瓶的動作,神不知鬼不覺粘在吧臺底下的。

他按下播放鍵,趙狂沙啞的嗓音立刻從耳機里傳來,“趙亮電話打通沒?媽的出了事玩失蹤,你帶人去他家看看……”

林澈瞳孔驟縮。

陳遠山快速在手機上打字,【趙亮與周明遠案有關,立刻去他家布控】,信息剛發出,監聽器突然爆出刺耳的電流雜音。

“被發現了,”林澈道。

陳遠山臉色一沉,迅速將監聽器扔進馬桶沖走。幾乎同時,外面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趙朔的吼叫,“把這圍起來!”

林澈已經擺出防御姿勢,陳遠山卻突然一把扯開他的皮衣,在他耳邊低語,“不想死就配合我。”

下一秒,隔間門被猛地踹開,趙朔帶著三個馬仔沖進來,卻看見陳遠山面色潮紅,手里的酒瓶已經空了,而他整個人歪在林澈身上,氣氛有種說不出的……曖昧。

“嘖,”被打擾的陳遠山回頭,一臉不滿。

林澈渾身僵硬,好在腦子還沒宕機,他立刻接戲,“誰呀,沒見過人喝醉呀。”

趙朔也很尷尬,頂著大紅臉慌忙退出去。

林澈摟上陳遠山的腰,托著人就要離開。

“等等,”趙朔忽然堵住路,臉上的橫肉在彩色燈光下泛著油光,他伸出手,掌心躺著那枚監聽器,“陳處是不是忘了什么東西?”

雖然光線雜亂,但視力極佳的林澈一下就看清了趙朔拿的是什么,無數借口在他腦海中飛速旋轉。最后他低頭看了眼靠在他頸窩裝醉的陳遠山,一下得到靈感。

林澈揉了揉眼睛,往前走了三步,看了半天,“這什么呀?”

“堂堂緝私局警官,不認識監聽器?”趙朔笑。

林澈夸張的“哦”了一聲,“酒喝的有點多,沒看清,監聽器怎么了。”

“這是剛才從陳處坐過的座位上發現的,你說怎么了。”

“欸--”林澈抬手打斷趙朔的話,“這位兄弟,這話可不能隨便說。場子里這么多人過來過去的,你哪只眼睛看見這東西是我們的?誹謗警察可是犯法的。”

“少在這裝模作樣,今天不把話說清楚,誰也別想走。”說罷趙朔一揮手,烏泱泱一片馬仔圍上來。

下一秒林澈從口袋里掏出執法記錄儀,懟到趙朔臉上,“不僅誹謗,現在還要襲警是吧。來,執法記錄儀都錄著呢,誰要動手,來呀。”

眾人包括趙朔在內,一聽“執法記錄儀”幾個字都有點慌,說到底他們就是手下辦事的,真得罪警察誰也沒好果子吃。

趙朔臉上無縫切換笑容,他上前把林澈手里的執法記錄儀按下,“哪能呀,我們不敢。時間也不早了,您二位明天還得上班,不如我安排車送你們。”

林澈沒理他,架起陳遠山徑直離開走廊。

-

陳遠山的黑色SUV一個急剎停在趙亮家樓下時,吳衡帶著市局刑偵支隊的幾輛警車已經閃著警燈停在了單元門前。

“我們聯系了監管科辦公室,”吳衡快步迎上來,手里拿著對講機,“趙亮下午六點就離開辦公室了。”他突然皺眉,湊近陳遠山嗅了嗅,“你喝酒了?”

“工作需要。”陳遠山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黑色啞光金屬盒,拇指輕彈盒蓋,取出兩粒白色口香糖扔進嘴里。盒身沒有任何標識,只在開合處有個小小數字“5”的刻印。

林澈的目光在那盒子上停留了幾秒,以陳遠山平時不拘小節的性格,不像是會特意把口香糖分裝到定制容器里的人。

“監控查了嗎?”陳遠山邊嚼邊問,薄荷味隨著他的話語飄散在夜風中。

吳衡搖搖頭,“監控壞了三天,物業說因為裝修粉塵太大,線路老出問題,到現在還沒修好。”他指了指四周,“這樓盤年初交付的,八成住戶還在裝修。”

林澈環視四周。

二十多層的住宅樓像水泥森林般矗立著,單元門大敞,門口堆著沙子和瓷磚。

幾輛裝滿建筑垃圾的卡車正轟隆隆地進出,根本沒人過問。單元門禁系統雖然裝好了,但大門始終敞開著,物業貼了張告示,“因裝修需要,門禁暫不啟用”。

吳衡接著說,“地下車庫的倒是好的,但趙亮的車今天根本沒回來過。”

林澈仰頭看向趙亮家所在的15層。整棟樓亮著燈的窗戶不到三分之一,大部分業主還沒入住。此刻正有兩個裝修工人推著滿載建材的手推車從單元門出來,臟兮兮的工作服上沾滿油漆斑點。保安亭中的人正忙著刷小視頻,根本沒人查看工人的出入證。

夜風吹過,卷起地上散落的裝修保護膜,發出嘩啦啦的聲響。一張被撕破的《裝修人員登記表》在風中打著旋兒,最后貼在了陳遠山的鞋面上,表格上除了日期,其他欄目全是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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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的一聲,電梯門在15層緩緩打開。

走廊里堆滿了建材和包裝箱,幾戶人家的防盜門都還包著保護膜。

趙亮家的1502室門前,散落著幾片木屑和碎片,門鎖處有新鮮劃痕。

陳遠山:“我們還是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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