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大祭酒那一個長揖，深深地彎下他那承載了百年儒學風骨的腰身時，這場“百家爭鳴”的勝負，其實，便已塵埃落定。

不需要任何言語的裁決。

楚歌，以一種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也無法復制的方式，贏了。

他贏得，無可爭議。

短暫的死寂之后，整個論道臺，爆發出了一陣山呼海嘯般的聲浪。但那不再是嘲諷與鄙夷，而是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敬畏與狂熱。

“天人合一……這才是真正的，天人之道啊！”一位白發蒼蒼的道家學者，激動得老淚縱橫。

“錯了，我們都錯了……”一名儒家大儒，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喃喃自語，“我們窮盡一生，在故紙堆里尋找大道，卻不知，大道，就在這風聲、雨聲、萬物之聲中！”

而那些之前對楚歌最為不屑的年輕士子們，此刻，則用一種近乎朝圣的眼神，望著那個站在臺中央的身影。他們恨不得，能立刻沖上前去，跪倒在地，拜入這位，以枯葉為樂器，以天地為曲譜的，年輕宗師的門下。

秦國使團的席位上，上卿蔡澤的面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快步走到商君墨身邊，只見自己這位最得意的弟子，依舊抱著那張漆黑的古琴，低著頭，一動不動。他肩頭的衣衫上，赫然，是一片被鮮血浸染的，暗紅。

他竟是被那最后的曲音，震得心脈受損，口吐鮮血！

“我們走。”蔡澤沒有多說一個字，扶起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商君墨，在齊國公卿們那充滿了勝利者意味的注視下，頭也不回地，狼狽離去。

另一邊，楚國貴公子項橐，則快步走到了楚歌面前，再一次，深深行禮。這一次，他的眼中，再無半分挑戰之意，只有全然的，心悅誠服。

“楚先生，”他聲音沙啞，“今日方知，項橐之音，不過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是‘我’之悲歡，而非‘天地’之悲歡。受教了。”

楚歌看著眼前這張，因為激動而漲紅的年輕臉龐，又看了看臺下那些，狂熱得近乎失去理智的士子們，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他最討厭的，就是這種被人當成神仙一樣供起來的場面。

他清了清嗓子，正準備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主臺上的大祭酒，卻已高聲宣布：

“本屆‘百家爭鳴’，樂家楚歌，以天地為音，以萬物為道，其音，已臻化境，其道，已通玄微。老朽，與稷下學宮諸位同仁，共推其為——當世第一！”

“當世第一！當世第一！”

山呼海嘯般的聲音，幾乎要將整個稷下學宮的屋頂，都給掀翻。

“楚先生！請留步！”大祭酒對著正準備開溜的楚歌，高聲喊道，“還請先生，為我等開示一二，以彰顯大家風范！”

楚歌被幾個執事官“客氣”地攔了下來，推到了臺中央。

他看著臺下那數千雙，充滿了期盼與崇拜的眼睛，撓了撓頭，臉上，露出了一個標志性的、有些為難的苦笑。

“那個……開示，就不必了吧？”他干咳兩聲，說道，“我這個人，讀書少，大道理，也講不來。其實今天這曲子，也沒什么玄乎的。”

“就是……昨兒個晚上，沒睡好，做了個夢。夢見，回南疆老家了。夢里，聽見我媳婦兒，在唱歌……”

“然后，我就尋思著，把她的歌聲，吹給大家伙兒聽聽。”

“就……就這么簡單。”

他攤了攤手，一臉的真誠。

整個論道臺，再次，陷入了一片死一樣的寂靜。

所有的人，都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著他。他們無法相信，那首如同神跡般的天籟之音，竟只是這個家伙，夢見自己媳婦兒唱歌后的，即興模仿？

這也太……離譜了吧！

楚歌趁著眾人發愣的當口，對著主臺上的大祭酒，遙遙一揖，笑道：“祭酒大人，諸位先生，小子我，肚子餓了，想去喝碗羊肉湯。這‘當世第一’的名頭，太大，我怕壓著我，長不高。要不，就先放您這兒，替我保管幾天？”

說罷，他不再給任何人反應的機會，身影一晃，如同一條滑不留手的泥鰍，瞬間擠入人群，幾個閃轉騰挪，便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留下，滿場的錯愕，和一個，關于“南疆媳婦兒”的，足以引爆臨淄城所有八卦之魂的，嶄新傳說。

以及，高臺之上，那位齊國公主，姜月華，那張在聽到“我媳婦兒”三個字時，瞬間，變得如同冰霜般，冷冽的，絕美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