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最佳拍檔
書名: 春秋踏歌行:楚歌傳奇作者名: 陳平安不安本章字數(shù): 1803字更新時間: 2025-06-17 18:37:52
從汴梁返回臨淄的路上,齊國公主府的豪華馬車,氣氛一直很奇特。
車廂內(nèi),一側(cè)是堆積如山的、關(guān)于秦國樂府和稷下學(xué)宮的機密卷宗。另一側(cè),則是一套被擦拭得一塵不染的紫砂茶具。
姜月華正襟危坐,神情專注地,為對面的男人,沏著一杯又一杯的茶。她的動作,依舊優(yōu)雅得無可挑剔,但那雙清亮的眸子里,卻總是壓著一抹若有若無的,惱火。
而那個男人,楚歌,則完全沒個正形。
他斜躺在柔軟的錦墊上,一條腿還毫無規(guī)矩地翹著,肩上那道剛剛結(jié)痂的傷口,似乎半點沒影響他享受生活的興致。
“我說,公主殿下,”他抿了一口茶,咂了咂嘴,煞有介事地點評道,“你這手法,不行啊。水溫高了一分,沖茶時,手腕又僵了三分。這泡出來的茶,失了‘和’氣,多了‘爭’意。嘖嘖,殺氣太重,要不得,要不得。”
姜月華端著茶壺的手,微微一頓,手背上,青筋幾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她強忍著把一壺?zé)岵瑁瑵姷綄γ婺菑堟移ばδ樕系臎_動,冷冷地說道:“你要是覺得不好喝,可以不喝。這些關(guān)于商君墨的資料,若是在抵達臨淄前看不完,誤了大事,可沒人替你擔(dān)著。”
“急什么。”楚歌隨手拿起一卷竹簡,在眼前晃了晃,又隨手扔到了一邊,“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可兵法也說了,最好的戰(zhàn)術(shù),是讓你的對手,永遠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我要是把他的底細都摸清了,那還怎么給他‘驚喜’呢?”
他嘴上說著渾話,但姜月華卻發(fā)現(xiàn),他看似隨意的目光,在掃過那些卷宗時,總能精準(zhǔn)地,捕捉到最關(guān)鍵的信息。他偶爾提出的問題,更是刁鉆至極,直指要害,連她這個布局者,都需得思索片刻,才能回答。
“這個商君墨,據(jù)說從不與人交往,府中連一個侍女都沒有?”
“他作曲時,喜歡將自己關(guān)在絕對安靜的石室里,點一種用北地苦寒草制成的熏香?”
“他唯一的一次情緒失控,是因為他最心愛的一張古琴,被一只闖入的野貓,踩上了一個爪印?”
這些看似無關(guān)緊要的細節(jié),在姜月華看來,只是人物的癖好。可在楚歌的口中,卻仿佛都成了可以利用的,破綻。
姜月華看著他,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種奇異的感覺。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有些看不透這個男人。他時而像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市井無賴,時而,又像個能洞悉一切的絕頂高人。
他,的確不是一枚可以隨意掌控的棋子。
他更像一個,技藝高超得匪夷所思,卻又偏偏不愛按棋譜落子的,野生棋手。你永遠不知道,他的下一步,會落在何處。而這,也正是他最危險,也最迷人的地方。
……
回到臨淄,姜月華沒有將楚歌安排在守衛(wèi)森嚴的公主府,而是安置在了一處位于城南,極其僻靜的別院之內(nèi)。
這里,成了他們“合作”的秘密基地。
而楚歌,也毫不客氣地,將他那“親手沏茶”的條件,執(zhí)行得淋漓盡致。
每日清晨,當(dāng)楚歌還在呼呼大睡時,貴為公主之尊的姜月華,就得親自帶著一應(yīng)器物,來到這間別院,為他這個“大爺”,準(zhǔn)備晨起的“第一道茶”。
楚歌則變本加厲,要求越來越多。今天說水質(zhì)太硬,明天說茶葉受潮,后天又嫌棄熏香的味道,沖撞了茶味。
霍云在一旁,好幾次都氣得拔出了劍,恨不得當(dāng)場,就把這個不知好歹的登徒子,給砍成八段。
但姜月華,卻出奇地,忍了下來。
因為她發(fā)現(xiàn),就在這一次次的“找茬”與“斗嘴”之中,楚歌總能一針見血地,指出她計劃中的疏漏,或是提出一個,她從未想過的,刁鉆問題。
他們的每一次“品茶”,都像是一場最高級別的,戰(zhàn)略推演。
她負責(zé)提供最精準(zhǔn)的情報與資源,分析時局,判斷對手的每一步動向。
而楚歌,則負責(zé)用他那套天馬行空的,完全不合常理的江湖邏輯,去尋找那個,能一擊致命的,破局之法。
一個,是運籌帷幄的統(tǒng)帥。
一個,是神出鬼沒的刺客。
他們,竟真的,成了這盤天下棋局上,最詭異,也最可怕的,最佳拍檔。
這一日,在又一次“嫌棄”完姜月華沏的茶之后,楚歌忽然,拿起了那支“鳳求凰”。
他沒有吹奏那些華麗的曲調(diào),只是迎著窗外的陽光,即興地,吹出了一段極短,卻又充滿了勃勃生機的旋律。
那旋律,是南疆的晨風(fēng),是山谷的溪流,是林間小獸奔跑時,那無憂無慮的腳步。
姜月華端著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她看著窗邊那個男人,他的側(cè)臉,在陽光下,被勾勒出一道柔和而專注的輪廓。那雙總是充滿了戲謔的桃花眼里,此刻,竟流淌著一種她從未見過的,純凈的光。
在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
她要的,從來都不是一柄鋒利的“刀”。
她要的,是這首,能于無聲處,聽驚雷;能于死寂中,聞生機的,《春秋踏歌行》。
而眼前這個男人,便是這首曠世之曲的,唯一作者。
她看著他,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揚。
或許,每日為這個家伙沏茶,似乎,也并不是一件,那么難以忍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