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時。

楚歌依照約定，來到了城西那家名為“回春堂”的藥鋪。他沒有從正門進，而是繞到后巷，按照玉佩上刻著的暗記，叩了三長兩短。

門開了，一個睡眼惺忪的藥鋪伙計，將他引了進去。

后堂，一位須發皆白，身著葛麻布衣的老者，正在院子里晾曬草藥。他看起來，就像一個最普通不過的鄉野郎中。

“把手伸出來?！崩险哳^也沒抬，聲音沙啞。

楚歌依言伸出手腕。老者三指搭上，閉目片刻，眉頭微蹙：“好霸道的‘碎石指’暗勁，出手之人，內力已臻化境。若非閣下根基渾厚，此刻已是廢人。”他又湊近，在楚歌后腰的傷處，輕輕一嗅。“還有南疆的‘石香’，相里府的那個老家伙，果然還沒死?！?

老者從墻上一個不起眼的藥柜里，取出一個瓷瓶，倒出一粒赤紅色的藥丸，遞給楚歌：“服下它，可暫時壓制你體內的暗勁。至于‘石香’，需七日方能化解，這瓶‘百草露’，你每日涂抹一次，七日后，印記自消?！?

楚歌接過丹藥服下，只覺一股暖流瞬間涌入四肢百骸，腰間的刺痛頓時緩解了不少。他心中暗驚，這位公主殿下的麾下，果然是藏龍臥虎。

“多謝老先生?！?

“不必謝我，老夫只是奉命行事。”老藥師從懷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圖，攤在桌上，“公主殿下讓老夫轉告你，這，便是‘九層臺’的內部堪輿圖。以及，福伯此人，不好酒色，唯獨對古茶一道，頗有研究。尤其是，已經絕跡的‘武夷巖茶’?！?

楚歌的目光，立刻被地圖吸引。

所謂的“九層臺”，并非一座高臺，而是齊國用來存放最重要典籍與國寶的秘密府庫。其建于地下，共分九層，層層設防，機關密布，守衛更是齊國千里挑一的精銳“技擊之士”。

“《北風》樂譜，便藏于最底層的第九層?！崩纤帋熤钢貓D上一個被朱筆圈出的位置，“那里，由相里府的福伯，親自鎮守。”

又是那個老家伙！楚歌的眉頭皺了起來。硬闖，絕無可能。

他看著地圖，將整座九層臺的結構，以及衛兵換防的每一個細節，都牢牢記在心中。一個大膽的計劃，漸漸成型。

當夜，三更。

一道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九層臺高大的圍墻之外。

楚歌沒有選擇潛入，而是大搖大擺地，走向了正門。他手中，提著一個精致的食盒，里面，裝著一份由公主府提供的，早已絕跡的“武夷巖茶”茶餅，以及全套的烹茶工具。

“站住！何人擅闖禁地？”守衛立刻將長戟對準了他。

楚歌臉上掛著謙卑的笑容，從懷中取出一面公主府的腰牌，說道：“奉公主之命，聽聞福伯勞苦功高，特送來一份薄禮，為老人家烹茶解乏?！?

守衛們半信半疑，但公主府的腰牌，他們卻不敢不認。一人火速入內通報。片刻之后，一名管事模樣的人走出，確認了腰牌無誤，才放他進去。

楚歌提著食盒，在管事的帶領下，一路暢通無阻地，向著第九層的入口走去。他一邊走，一邊看似隨意地，用手指，在食盒的木蓋上，輕輕敲擊著。

那敲擊聲，極有韻律，正是他與姜月華約好的暗號。他若能進來，便以此為號。

當他抵達第九層入口，見到那個如同枯木般，盤坐在石門前的福伯時，福伯那雙渾濁的老眼，猛地睜開，死死地盯住了他。

“是你?！?

楚歌放下食盒，笑道：“福伯好記性。公主殿下體恤您老人家辛苦，特讓晚輩送來一份故人的茶葉?！?

福伯冷哼一聲，看著那份茶葉，眼神中，果然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肮鞲南?，味道，恐怕不一般吧？”

“自然?！背栊Φ?，“公主殿下說，這茶，需得以最純凈之水，最精準之火候，方能品出其中真意。就像，這扇門一樣?！?

他巧妙地，將話題引向了那道巨大的石門。

福伯的眼神一凜：“黃口小兒，休要饒舌。東西放下，人，可以滾了?！?

“晚輩，還想為福伯親手烹上一壺。”楚歌不卑不亢地說道，同時，他的人，已經走到了石門之前。

福伯正要發作，卻見楚歌根本沒有看他，而是將全部心神，都放在了那道石門之上。

他取出玉笛，對著石門上那七個大小不一的聲孔，吹奏起來。

他的笛音，空靈、清澈，充滿了奇異的穿透力。一個個音符，如同有生命的精靈，鉆入了石門之中。他吹奏的，并非樂曲，而是根據地圖上所標注的，關于石門內部結構的分析，而即興推演出的，共鳴之聲。

“咔……咔咔……”

厚重的石門，竟真的在他笛音的引導下，發出了機括轉動的聲音，緩緩地，向上升起。

福伯的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這道音律鎖，數十年來，無人能解，今日，竟被這個年輕人，如此輕易地打開了！

楚歌趁機閃身，鉆入了石室之中。

石室之內，空空蕩蕩，只有中央的石臺上，靜靜地，躺著一卷用金絲錦緞包裹的竹簡。

那，定是《北風》樂譜！

然而，就在他伸手去拿的那一刻，他心中警鈴大作。他注意到，那石臺的底座上，刻著一個極其細微的，與整個石臺的重量，完全不相符的聯動裝置。

這是個陷阱！一個連公主的堪輿圖上，都未曾標注的，陷阱！

他伸出的手，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

他沒有去拿那卷樂譜，而是從懷中，取出了一袋早已準備好的，與樂譜重量相仿的沙袋，用一種極其輕柔的手法，緩緩地，放在了竹簡的旁邊。

然后，他用笛子的末端，以閃電般的速度，將竹簡撥開，同時，讓那沙袋，無縫地，占據了竹簡原先的位置。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他抓起樂譜，轉身便向外沖去。

然而，他終究是低估了這上古機關的精妙。就在他拿起樂譜的那一瞬，即使有沙袋替換，那千分之一剎那的重量差異，也依然觸動了最終的警報。

“嗡——”

一聲低沉而悠遠的鐘鳴，響徹了整個九層臺！

福伯的臉色，瞬間由震驚，轉為暴怒。

“好賊子！”他怒喝一聲，一掌拍出，雄渾的掌風，如排山倒海般，向著剛剛沖出石門的楚歌，席卷而去。

警報聲，與凌厲的掌風，同時降臨。

楚歌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自己，已陷入了真正的，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