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悠遠而低沉的鐘鳴，如同從地獄深處發出的警告，響徹了整個九層臺。

這是最高級別的警報。

福伯那張如同老樹皮般的臉上，瞬間布滿了暴怒的殺意。他沒有想到，自己守護了一輩子的地方，竟會被一個年輕人，以這種他無法理解的方式，攻破了最后一道防線。

“好賊子！”

他怒喝一聲，一掌拍出。那看似干瘦的手掌，在揮出的瞬間，竟帶起了如同排山倒海般的雄渾掌風，將整個石室的空氣，都擠壓得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

楚歌此刻正抓著那卷《北風》樂譜，舊力剛去，新力未生，面對這雷霆萬鈞的一擊，他根本無法硬接。

他只能將內力催發到極致，腳下猛地一蹬地面，整個人如皮球般，向著石室之外，狼狽地滾了出去。

“轟！”

他原先站立的位置，被福伯一掌，拍出了一個深達半尺的石坑，碎石四濺。

楚歌只覺得后背被掌風掃中，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已涌了上來。他強行將這口血咽下，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逃！

然而，已經晚了。

入口處，火光大盛。數十名手持長戈、身披重甲的“技擊之士”，如同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涌來，將整個第九層，圍得水泄不通。他們是齊國最精銳的衛士，每一個，都是能以一當十的好手。

冰冷的戈尖，從四面八方，對準了楚歌。

福伯緩緩地，從石室中走出，他那雙渾濁的老眼，此刻，亮得嚇人。

“插翅難飛。”他沙啞地，宣判了楚歌的死刑。

楚歌背靠著冰冷的石壁，握緊了手中的玉笛和樂譜。他看著眼前這天羅地網，心中，卻是一片平靜。

他可以死。

但他懷中的《南風》，和他手中的《北風》，絕不能落入這些人的手中。他已經做好了在最后一刻，以內力震碎樂譜，與之同歸于盡的準備。

就在這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時刻。

一個清脆而威嚴的聲音，如同天外清音，穿透了所有的喧囂與殺氣，清晰地，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中。

“都給我住手！”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通往第八層的臺階之上，姜月華身著一襲華美的宮裝，在校尉霍云等一眾衛士的簇擁下，正俏生生地站在那里，面罩寒霜。

她的出現，如同一輪皎潔的明月，瞬間驅散了此地的所有陰霾與殺伐之氣。

“參見公主殿下！”

所有的技擊之士，都齊刷刷地單膝跪地，行以大禮。

福伯也停下了逼近的腳步，他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上，充滿了驚疑。他對著姜月華，深深一揖，沉聲說道：“公主，此人擅闖禁地，盜取國寶，按我齊國律法，乃是死罪！您……”

“放肆！”姜月華厲聲喝道，她的聲音，不大，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威嚴，“什么刺客？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這位楚先生，是本宮請來，測試九層臺防御的客卿！”

此言一出，滿場皆驚。

連楚歌自己，都愣住了。

福伯更是難以置信地抬起頭：“公主，這……”

“這什么？”姜月華款步走下臺階，她環視了一圈狼狽的現場，眼神變得冰冷，“我近來憂心國寶安危，特請楚先生以一己之力，試試這九層臺的防衛，究竟有何疏漏。如今看來……”

她的目光，如利劍般，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疏漏，還真不小啊！竟被楚先生一人，就闖到了第九層，還讓他打開了連老夫子們都束手無策的‘音律鎖’。你們告訴我，若今日來的不是楚先生，而是秦國的刺客，這后果，誰來承擔？！”

她這一番話，顛倒黑白，卻又合情合理，讓所有人都啞口無言。

是啊，若此人是公主的客卿，那他闖入此地，便不是“盜”，而是“測試”。他們這些守衛，便不是“護寶有功”，而是“防衛不力”！

福伯張了張嘴，那張老臉，憋得通紅，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知道公主在強詞奪理，但他沒有任何證據。他總不能說，自己昨夜才剛剛，襲擊過這位公主的“客卿”吧？

姜月華不再理他，而是走到了楚歌面前，她的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關切，但隨即，便被一片“薄怒”所取代。

她伸出手，以一種理所當然的姿態，從楚歌的手中，取過了那卷《北風》樂譜，然后對著霍云，使了個眼色。

“楚先生勞苦功高，但也沖撞了禁地，驚擾了諸位。”她揚聲說道，“霍云！”

“在！”

“將楚先生‘請’回我的府中，我要親自‘問訊’他此次測試所得的種種疏漏。此地，就交給福伯好生整頓吧。”

“喏！”

霍云心領神會，帶著兩名衛士，一左一右，“客氣”地站在了楚歌的身邊。那姿態，與其說是押解，不如說是保護。

楚歌看著眼前這位，以一己之力，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公主殿下，心中，涌起了滔天巨浪。他第一次，對“權力”這兩個字，有了最直觀，也最深刻的感受。

他順從地，沒有反抗。

就這樣，在福伯那能殺人的目光，和所有技擊之士驚疑不定的注視下，楚歌被公主府的衛隊，“請”出了這座固若金湯的九層臺。

一場足以致命的危機，就這樣，被這位公主殿下，以一種近乎蠻橫，卻又無比巧妙的方式，輕松化解。

坐上那輛裝飾華美的，屬于公主的馬車時，楚歌才終于，長長地，松了一口氣。他靠在柔軟的坐墊上，感受著馬車平穩地，駛向遠方。

他看了一眼，正姿態優雅地，為他斟上一杯熱茶的姜月華，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這個女人，比“黑冰臺”的刺客，還要危險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