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遠站在藍鯨會所的門口，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西裝袖口下的量子記錄儀。

這是一棟隱匿在城市金融區邊緣的私人俱樂部，外表低調，內部卻奢華得近乎荒誕。黑色大理石外墻，鎏金門框，門口的保鏢西裝革履，眼神卻像掃描儀一樣冰冷地審視著每一個進入的人。

“姓名？“保鏢低頭查看名單。

“程立遠。“他回答，聲音比預想的更穩。

保鏢的指尖在平板上滑動，停頓了一下，然后點頭：“周先生已經安排好了，請進。“

門開了。

會所內部的裝潢讓程立遠一瞬間恍惚——暗金色的燈光，深紅色的絲絨地毯，墻壁上懸掛著價值連城的抽象畫作，空氣中彌漫著雪茄、威士忌和某種若有若無的熏香氣息。

但最讓他不適的，是量子視界下的景象。

在隱形眼鏡的過濾下，整個會所籠罩在一層詭異的藍色薄霧中，墻壁上爬滿了他曾在夢中見過的黑色紋路，像某種活物般緩緩蠕動。而大廳中央，幾名賓客的頭頂懸浮著微型的黑色金字塔，如同某種標記。

“程總！“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程立遠轉身，看到了周永昌。

他比記憶中更加精瘦，西裝筆挺，領帶一絲不茍，嘴角掛著那種程立遠再熟悉不過的、勝券在握的微笑。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量子視界下，周永昌的瞳孔深處泛著微弱的藍光，像是某種機械裝置的指示燈。

“真沒想到你會來。“周永昌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恰到好處，既顯得親熱，又不容拒絕，“聽說你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煩？“

程立遠強迫自己微笑：“公司的事，不值一提。“

“公司？“周永昌挑眉，笑意更深，“我以為你指的是……家庭問題？“

程立遠的指節在口袋里攥緊。

周永昌知道。

他當然知道。

“跟我來。“周永昌攬住他的肩膀，像多年好友一樣帶著他穿過大廳，“今晚的聚會很特別，你會感興趣的。“

他們走進一條長廊，兩側的墻壁上掛滿了油畫，但程立遠很快發現——這些畫在量子視界下是活的。

畫中人物的眼睛會轉動，嘴唇會輕微開合，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什么。其中一幅尤其詭異：一個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黑色金字塔前，手里捧著一顆發光的大腦。

“喜歡這些藝術品？“周永昌注意到他的視線，“都是私人收藏，外面見不到的。“

程立遠沒有回答。他的耳機里突然傳來林志遠的聲音：“他在試探你。保持冷靜。“

周永昌推開走廊盡頭的一扇門。

里面的景象讓程立遠的血液瞬間凝固。

這是一間圓形的宴會廳，中央擺放著一張黑色大理石長桌，十幾位賓客已經落座。他們穿著考究，談笑風生，看起來就像是普通的商業精英聚會。

但在量子視界下——

每個人的頭頂都懸浮著黑色金字塔，有大有小，有的穩定，有的微微震顫。更可怕的是，他們的影子并非投射在地上，而是像活物一般攀附在墻壁上，扭曲蠕動，與主人的動作并不完全同步。

“各位，“周永昌微笑著宣布，“看看誰來了？“

所有人的目光轉向程立遠。

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大腦像被無數根細針穿刺，某種不屬于他的意識正在掃描他。

“程總！“一個禿頂男人站起來，熱情地伸出手，“久仰大名！“

程立遠機械地握手，觸感冰涼，像握住了一條蛇。

“這位是張教授，神經科學領域的權威。“周永昌介紹道，“旁邊這位是李總，我們的投資人。“

程立遠點頭致意，同時注意到——李總的影子比其他人的更加扭曲，幾乎像一團黑色的火焰在燃燒。

“坐吧。“周永昌指了指長桌盡頭的一個空位，“今晚的主題，你一定會感興趣的。“

程立遠坐下，手指觸碰到了桌面上刻著的紋路——在量子視界下，它們清晰可見：門格爾計劃的標志。

侍者開始上菜。

第一道是某種晶瑩剔透的肉凍，盛放在黑色的骨瓷盤中。在普通視野下，它看起來像是高級料理，但在量子視界中——

它在蠕動。

程立遠的胃部一陣翻涌。

“嘗嘗，“周永昌微笑，“特制的。“

程立遠拿起叉子，假裝切割，但沒有送入口中。

耳機里，林志遠的聲音變得急促：“別吃。他們在測試你。“

“怎么？不合胃口？“周永昌瞇起眼睛。

“最近胃不太好。“程立遠放下叉子，“醫生建議清淡飲食。“

周永昌笑了，轉頭對其他人說：“看，我們的程總還是這么謹慎。“

餐桌上響起一陣低低的笑聲，像是某種默契的嘲諷。

第二道菜上來了——這次是一盤生肉片，鮮紅得近乎妖異。

“這是最新鮮的。“周永昌意味深長地說，“從實驗室直接送來的。“

程立遠盯著那片肉，量子視界下，它的紋理中閃爍著微弱的藍光，像是某種活體組織。

“什么實驗室？“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只是好奇。

周永昌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拍了拍手。

宴會廳的燈光暗了下來。

墻壁上的投影儀亮起，顯示出一段視頻——

一間純白的實驗室，中央是一個透明艙體，里面漂浮著一個赤裸的人形。

程立遠的呼吸停滯了。

那是個年輕女性，全身連接著數十條管線，眼睛閉著，但眼皮下的眼球卻在快速轉動，仿佛正在經歷一場激烈的夢境。

“第七號受體，“周永昌解說，“她的神經結構經過優化，現在可以穩定接收三級量子信號。“

視頻切換，顯示出一組腦部掃描圖，旁邊是復雜的波形分析。

“我們正在突破最后的屏障，“周永昌繼續說，“很快，意識傳輸將成為現實。“

程立遠盯著屏幕，突然注意到——在某個一閃而過的實驗日志上，有一個熟悉的編號：

CT-782。

那是林志遠曾稱呼他的代號。

“程總似乎很感興趣？“周永昌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近得令人不適。

程立遠猛地回神，發現周永昌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身后，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力道大得幾乎像是鉗制。

“我只是……好奇這種技術的前景。“程立遠努力保持鎮定。

“哦？“周永昌俯身，嘴唇幾乎貼到他的耳朵，“那你知道……為什么選你嗎？“

程立遠的血液瞬間冰涼。

“什么意思？“

周永昌笑了，直起身，拍了拍手：“各位，讓我們進入今晚的特別環節。“

燈光再次暗下，投影儀切換畫面——

這次顯示的，是小雅的學校監控錄像。

程立遠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響。

“別緊張，“周永昌微笑，“只是展示一下我們的最新發現。“

畫面放大，聚焦在小雅身上。在量子視界下，她的頭部周圍環繞著一層淡淡的藍光，比普通人強烈得多。

“罕見的天賦，“周永昌贊嘆，“遺傳自父親的量子共振神經。“

程立遠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你想干什么？“他的聲音低沉得近乎危險。

周永昌沒有回答，而是打了個響指。

宴會廳的側門開了，兩名穿白大褂的人推著一臺設備走進來——那是一個小型透明艙體，里面漂浮著一團模糊的、人形的藍光。

“這是意識片段，“周永昌解釋，“從我們的某個受體身上提取的。“

他走向艙體，手指輕輕觸碰玻璃。

“程總，你知道人類意識的本質是什么嗎？“

程立遠沒有回答。

“是數據，“周永昌自問自答，“可以被復制、傳輸、甚至……覆蓋的數據。“

他按下艙體上的一個按鈕。

那團藍光突然劇烈波動，然后——

凝聚成了一張人臉。

程立遠的心臟幾乎停跳。

那是蘇雯的臉。

“你妻子最近很配合我們的研究，“周永昌微笑，“當然，她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程立遠的視野邊緣開始泛紅，某種原始的、暴怒的情緒正在吞噬他的理智。

“放了她。“他一字一頓地說。

“哦？“周永昌挑眉，“憑什么？“

程立遠突然笑了。

一個冰冷、決絕的笑。

“因為，“他輕聲說，“林志遠讓我帶句話給你。“

周永昌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就在這一瞬間——

整個會所的燈光熄滅了。

黑暗中，程立遠聽到周永昌的怒吼，聽到桌椅翻倒的聲音，聽到某種機械啟動的嗡鳴。

量子視界下，他看到墻壁上的黑色紋路突然劇烈扭動，像是受到了某種干擾。

耳機里，林志遠的聲音終于再次響起：

“跑。現在。“

程立遠沒有猶豫。

他撞開身旁的保鏢，沖向記憶中的出口。身后，周永昌的咆哮在黑暗中回蕩：

“抓住他！別讓他接觸那個女孩！“

程立遠沖出會所，冰冷的夜風拍打在臉上。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

戰爭真正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