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遠醒來時，頭痛欲裂。

他躺在一張硬板床上，身下的被單散發(fā)著劣質(zhì)消毒水的氣味。天花板上，一盞沒有燈罩的燈泡晃得他眼睛發(fā)疼。這不是醫(yī)院，也不是他家。

“醒了？“

一個低沉的男聲從角落傳來。程立遠艱難地撐起身體，看到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坐在鐵椅上，手里把玩著一副金屬邊框眼鏡。男人穿著皺巴巴的襯衫，頭發(fā)花白，但眼神銳利得像鷹隼。

“這是哪里？“程立遠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

“暫時安全的地方。“男人站起身，遞給他一杯水，“我是林志遠。你在辦公室暈倒了，記得嗎？“

記憶碎片在程立遠腦海中閃回：王總的談話、藥片、周永昌的來電...然后是一片黑暗。

“我昏迷了多久？我的家人——“

“三天。“林志遠打斷他，“三天里發(fā)生了很多事。“

程立遠的手機就放在床頭，屏幕已經(jīng)碎了。他顫抖著按亮屏幕，23個未接來電，大部分來自蘇雯。最新的一條短信讓他的血液凝固：

“程立遠，你贏了。小雅和我會搬去我媽家。別再聯(lián)系我們。“

“這不可能...“他喃喃自語，手指瘋狂地撥通蘇雯的號碼。電話那頭傳來冰冷的提示音：“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林志遠遞給他一個平板電腦：“看看這個。“

屏幕上是一段監(jiān)控錄像，日期顯示是他昏迷的那天晚上。畫面里，周永昌站在華建集團的前臺，正在和保安交談。隨后，兩名穿著白大褂的人推著擔架車進入電梯，擔架上躺著的人赫然是他自己。

“他們把你從公司帶走了，“林志遠說，“但不是送醫(yī)。“

下一段視頻顯示他被推進一間實驗室般的房間，周永昌站在一旁監(jiān)督。技術(shù)人員將一個金屬頭環(huán)戴在他頭上，儀器上的波形圖開始劇烈波動。

“這是什么？“程立遠的手指幾乎要捏碎平板邊緣。

“量子意識提取。“林志遠推了推眼鏡，“周永昌在為'門格爾計劃'工作，而你，是他們選中的'受體'。“

程立遠猛地站起來，眩暈感讓他不得不扶住墻壁：“胡說八道！周永昌是我大學同學，他只是個建筑承包商！“

“曾經(jīng)是。“林志遠調(diào)出一份檔案，“三年前，他的公司被門格爾收購，從那時起，他就開始物色像你這樣的特殊人才。“

檔案顯示，周永昌在過去兩年里“推薦“了七位各行業(yè)精英加入門格爾計劃，其中五人已經(jīng)失蹤，兩人精神失常住院。

“為什么是我？“程立遠的聲音發(fā)抖。

“因為你的大腦。“林志遠調(diào)出一組腦部掃描圖，“你的海馬體有罕見的量子態(tài)活動，能天然接收意識信號。門格爾需要這樣的'天線'來擴大他們的控制網(wǎng)絡(luò)。“

程立遠突然想起那些日益嚴重的幻覺——墻壁上流動的陰影，耳邊若有若無的低語，以及最近頻繁夢見的黑色金字塔。醫(yī)生診斷他為焦慮癥，開了一堆藥片，但癥狀越來越嚴重。

“我女兒...小雅她...“

“暫時安全。“林志遠的表情變得復(fù)雜，“但她可能也繼承了你的神經(jīng)特質(zhì)，這正是門格爾最感興趣的。“

程立遠的胃部一陣絞痛。他想起上周小雅說在學校總做同一個噩夢——夢見一個沒有臉的男人站在她床邊。

“你到底是誰？“程立遠盯著林志遠，“為什么要幫我？“

林志遠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我曾經(jīng)是門格爾的首席研究員，直到發(fā)現(xiàn)他們真正的目的不是研究意識，而是控制它。“他指向自己右眼，在特定角度下，瞳孔泛著不自然的藍光，“這是代價。“

程立遠這才注意到，林志遠的右眼瞳孔在強光下會呈現(xiàn)出細微的機械紋路。

“現(xiàn)在，我們有個機會。“林志遠調(diào)出一張建筑平面圖，“今晚周永昌會在藍鯨會所舉辦私人聚會，門格爾的三位高層都會出席。我們需要你混進去，拿到他們的主控密鑰。“

“你瘋了？“程立遠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我剛從昏迷中醒來，妻子女兒失蹤了，而你讓我去當間諜？“

林志遠從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機，播放了一段視頻。畫面中，小雅坐在教室里，一個穿黑衣的男人正站在窗外盯著她。雖然像素不高，但程立遠立刻認出了那個背影——周永昌。

“他們已經(jīng)在監(jiān)視她了。“林志遠輕聲說，“你以為逃離就能解決問題？門格爾從不放棄他們的'受體'。“

程立遠的拳頭重重砸在墻上，指關(guān)節(jié)滲出血絲。三周前，他還是個事業(yè)有成的建筑師，有個雖然冷淡但還算完整的家。現(xiàn)在，他突然成了某個瘋狂實驗的一部分，而最可怕的是——這一切并非毫無預(yù)兆。

那些被歸咎于工作壓力的失眠，那些醫(yī)生診斷為焦慮的幻覺，甚至蘇雯日漸疏遠的態(tài)度...所有碎片突然拼合成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圖景。

“我需要證據(jù)。“程立遠抬起頭，“證明周永昌真的參與了這些。“

林志遠點點頭，從公文包里取出一個金屬盒子：“這是量子記錄儀，能捕捉意識層面的活動。戴上它，你會看到真相。“

程立遠遲疑地接過盒子。里面是一副看似普通的隱形眼鏡和一個小型耳機。

“今晚八點，藍鯨會所。“林志遠走向門口，“會有人接應(yīng)你。記住，無論看到什么，保持冷靜。“

門關(guān)上后，程立遠癱坐在床上，盯著手中的設(shè)備。他知道一旦戴上這副眼鏡，就再也不能假裝這一切只是場噩夢。

窗外，夕陽將天空染成血色。程立遠想起小雅六歲生日那天，他們一家三口在海邊看的日落。那天的小雅穿著黃色連衣裙，在沙灘上跑跳，笑聲像銀鈴一樣清脆。蘇雯難得地笑了，還主動挽住他的手臂。

那是他記憶中最后一個全家都快樂的時刻。

程立遠深吸一口氣，戴上了那副隱形眼鏡。

世界驟然變了。

空氣中浮現(xiàn)出細密的藍色光點，像塵埃般緩慢流動。墻壁上隱約可見發(fā)光的紋路，組成某種他從未見過卻又莫名熟悉的符號。最驚人的是，當他看向自己的手臂時，能看到皮膚下若隱若現(xiàn)的藍色光流，如同某種能量網(wǎng)絡(luò)。

“這到底是什么...“程立遠喃喃自語。

耳機里突然傳來林志遠的聲音：“量子場可視化。現(xiàn)在你看到的是世界的另一面。“

程立遠走向洗手間，鏡中的自己讓他倒吸一口冷氣——他的頭部被一層淡藍色的光暈包圍，太陽穴附近延伸出幾條纖細的“光帶“，如同天線般微微顫動。

“這些就是你的受體神經(jīng)。“林志遠解釋道，“普通人看不到，但門格爾的掃描儀可以。“

程立遠顫抖著摸向那些光帶，手指卻直接穿了過去，只感到一陣微弱的刺痛。

“別擔心，它們只是能量形態(tài)。“林志遠的聲音帶著某種程式化的安撫，“現(xiàn)在，看看窗外。“

程立遠拉開窗簾，眼前的景象讓他膝蓋發(fā)軟——整座城市上空懸浮著一個巨大的半透明網(wǎng)絡(luò)，由無數(shù)藍色光線交織而成，像一張籠罩天幕的蛛網(wǎng)。而在城市北部的某個位置，網(wǎng)絡(luò)匯聚成一個模糊的黑色金字塔形狀。

“門格爾的主控節(jié)點。“林志遠說，“他們稱之為'神之塔'。“

程立遠突然注意到，有幾條光線似乎正從四面八方延伸向他所在的建筑，如同嗅探的觸須。

“他們在找我？“

“一直在找。“林志遠的聲音變得嚴肅，“所以我們必須行動。記住，八點，藍鯨會所。“

通訊切斷了。程立遠摘下耳機，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抖得厲害。他摸出手機，再次嘗試撥打蘇雯的號碼，依然是空號。接著他打給小雅的學校，得到的回復(fù)是：“程雅同學昨天辦理了轉(zhuǎn)學手續(xù)，具體去向不便透露。“

最后他打給公司，前臺禮貌地告知：“程總監(jiān)，您已經(jīng)被列入無限期休假名單，具體事宜請聯(lián)系人力資源部。“

程立遠站在窗前，看著夕陽漸漸沉入城市天際線。三天前，他還是個有家庭有事業(yè)的成功人士。現(xiàn)在，他成了被社會系統(tǒng)除名的幽靈，一個連自己女兒都保護不了的父親。

但最令他恐懼的不是這些，而是內(nèi)心深處某個聲音在說：這一切都不是巧合。那些被歸咎于工作壓力的記憶斷層，那些被診斷為焦慮的奇怪夢境，甚至蘇雯日漸冷淡的態(tài)度...也許都另有原因。

也許，他從來就沒有真正“清醒“過。

程立遠拿起林志遠留下的西裝，開始為今晚的會面做準備。鏡子里的男人眼神陌生而決絕，仿佛已經(jīng)與那個循規(guī)蹈矩的建筑師告別。

“為了小雅。“他對鏡中的自己說，聲音低沉而堅定。

窗外，最后一縷陽光消失在地平線下。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而在量子視界中，那些藍色的光線變得更加明亮，如同活物般脈動著，等待著下一個獵物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