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三刻，相府西角門。

楚惜顏披著深色斗篷，手指緊緊絞著衣角。碧竹在一旁望風，不時緊張地回頭張望。更聲剛過，墻外傳來三聲鳥鳴——是裴琰約定的暗號。

“小姐，來了！“碧竹壓低聲音。

楚惜顏心跳如擂，看著那道熟悉的身影翻墻而入。月光下，裴琰一身夜行衣，眼中滿是焦急。他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卻在即將觸到她時生生停住，雙手懸在半空。

“你......臉上的傷......“他聲音沙啞，目光落在楚惜顏左頰還未消退的掌印上。

楚惜顏下意識側了側臉：“沒事，不疼了。“

裴琰眼中怒火一閃：“他竟敢打你！“

“別說這個了。“楚惜顏急道，“父親已經決定下月初八請旨賜婚，我們......“

“我知道。“裴琰從懷中取出一塊令牌，“皇上提拔我為禁軍副統領，三日后上任。這是個機會，我可以......“

“禁軍副統領？“楚惜顏驚訝地打斷他，“什么時候的事？“

“今日朝會后，皇上單獨召見。“裴琰眉頭緊鎖，“但皇上臉色極差，說話時氣若游絲。我擔心......“

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鐘聲——是皇宮方向的警訊。二人同時變色。大半夜的，宮中警鐘長鳴，必有大變。

“出事了。“裴琰握緊佩劍，“我得立刻進宮。“

楚惜顏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小心太子！他近日頻繁召見兵部和刑部的人，我擔心......“

裴琰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在她掌心用力一按：“無論發生什么，記住，我一定會回來找你。“

他轉身欲走，楚惜顏卻不肯松手：“裴琰！“這是她第一次直呼其名，“我......我心悅你。“

月光下，裴琰眼中似有星辰炸裂。他猛地回身，一把將楚惜顏摟入懷中，在她額頭上烙下一個滾燙的吻：“等我。“

說罷，他縱身躍上墻頭，消失在夜色中。楚惜顏呆立原地，額上那處灼熱仿佛要燒進心里。

“小姐，快回去吧！“碧竹焦急地催促，“巡邏的家丁要來了！“

回到閨房，楚惜顏輾轉難眠。窗外，皇宮方向的火光將半邊天都映紅了。直到東方泛白，碧竹才匆匆跑來報信。

“小姐，出大事了！皇上昨夜突發風疾，現在太子監國了！“

楚惜顏手中的梳子“啪“地掉在地上。太子監國？那裴琰......

三日后，皇帝病情稍穩，但已口不能言。太子周景煜以監國身份臨朝，第一道令就是加強宮禁防衛——裴琰的禁軍副統領任命被火速批準，但同時調來的還有太子的心腹將領共同執掌。

朝堂上風云突變。太子黨開始大肆排擠寒門官員，多位與裴琰交好的將領被調離京城。楚惜顏被父親嚴令禁足，連院門都不能出，只能從碧竹打探的只言片語中了解外界情況。

“聽說裴將軍今日在朝堂上為寒門學子發聲，反對太子取消寒門科舉名額的提議。“碧竹一邊為楚惜顏梳頭，一邊低聲道，“太子當場摔了茶盞呢。“

楚惜顏心頭一緊：“他沒事吧？“

“暫時沒事。不過......“碧竹猶豫了一下，“太子下令讓裴將軍三日后護送您父親去西山行宮視察。“

“西山？“楚惜顏猛地轉身，“那里不是正在修太子的別院嗎？為何要父親去？“

碧竹搖頭：“奴婢不知。只聽說太子要在那里設宴，好像......好像是要正式向相爺提親。“

楚惜顏眼前一黑，扶住妝臺才沒倒下。提親？這么快？

“小姐別急，“碧竹急忙安慰，“裴將軍一定會想辦法的。“

楚惜顏苦笑。裴琰現在自身難保，能有什么辦法？她望向窗外，暮春的花已經開始凋零，就像她短暫的希望。

當夜，一個意想不到的訪客來到惜芳閣——楚惜顏的兄長楚明遠。

“惜顏，“楚明遠神色復雜地看著妹妹，“你與裴琰......“

楚惜顏臉色煞白：“兄長是來當說客的嗎？“

“我是來幫你的。“楚明遠嘆了口氣，“父親鐵了心要你嫁太子，連母親都勸不動。但我知道，你對裴琰......“

“兄長！“楚惜顏眼中泛起淚光。

楚明遠從袖中取出一封信：“明日午時，父親要入宮議事。后角門的守衛會'恰好'換崗。“

楚惜顏接過信，手指微微發抖：“為何幫我？“

“因為......“楚明遠苦笑，“我也曾有過想娶卻被父親否決的人。“

次日午時，楚惜顏在碧竹幫助下溜出相府，來到城西一處僻靜茶樓。裴琰已在雅間等候，見她進來，立刻起身相迎。不過半月不見，他眼下已有了青黑，顯然這些日子并不好過。

“惜顏。“他緊緊握住她的手，“你瘦了。“

楚惜顏搖頭：“我沒事。倒是你，朝堂上......“

“太子在清除異己。“裴琰冷笑，“但他不敢動我，至少現在不敢。皇上雖病重，但余威猶在，而我這個'皇上親封'的定遠侯，他還得裝裝樣子。“

“西山之行......“楚惜顏憂心忡忡，“我總覺得是個陷阱。“

裴琰目光一沉：“我也這么想。太子明知我與你......卻特意派我護送相爺，必有蹊蹺。“

“你不能去！“楚惜顏急道，“找個借口推辭吧。“

“不行。“裴琰搖頭，“抗命會給他對付我的借口。而且......“他壓低聲音，“我懷疑皇上病得蹊蹺。太醫院院使是我舊部，他說皇上脈象紊亂，似有中毒之兆。“

楚惜顏倒吸一口冷氣：“太子竟敢......“

“所以我必須去西山。“裴琰眼中閃過決絕，“太子若真有異動，必會露出馬腳。我已安排人手監視東宮，一旦有變......“

“太危險了！“楚惜顏聲音發抖，“若你出事，我......“

裴琰突然單膝跪地，雙手捧住她的指尖：“惜顏，若此次我能全身而退，你可愿嫁我？“

楚惜顏淚如雨下：“我愿意，可父親和太子......“

“不管他們。“裴琰目光灼灼，“大不了我帶你遠走高飛。邊關萬里，總有我們的容身之處。“

楚惜顏俯身抱住他：“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活著回來娶我。“

二人相擁片刻，不得不分開。臨別時，裴琰從懷中取出一枚古樸的玉佩：“這是我母親留下的，給你保管。等我回來取。“

楚惜顏將玉佩貼胸收好，又取下自己的耳墜塞給他：“我的信物。你......一定要小心。“

回到相府，楚惜顏心神不寧。當晚，楚相爺回府后立刻召她到書房。

“西山之行提前了，明日就出發。“楚相爺面色凝重，“太子要在行宮宣布我們的聯姻。你做好準備。“

楚惜顏渾身發冷：“父親，女兒不愿......“

“由不得你！“楚相爺厲聲打斷，“太子已承諾立你為太子妃，將來就是皇后！這是楚家百年榮華，容不得你任性！“

“那裴琰呢？“楚惜顏顫聲問，“父親派他護送，是要......“

楚相爺眼中閃過一絲異樣：“這不是你該問的。回去準備吧。“

楚惜顏回到閨房，立刻派碧竹去給裴琰送信。然而一個時辰后，碧竹哭著回來：“小姐，裴府被東宮侍衛圍了，誰也進不去！“

楚惜顏如墜冰窟。太子這是要趕盡殺絕啊！

次日清晨，楚惜顏被強行帶上馬車，隨父親前往西山。隊伍最前方，裴琰一身戎裝，背影挺拔如松。馬車經過他身邊時，楚惜顏忍不住掀開車簾。

四目相對，裴琰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右手輕按左胸——那是她耳墜所在的位置。楚惜顏強忍淚水，也摸了摸胸前的玉佩。

車隊緩緩駛出城門，向著西山行宮進發。楚惜顏望著窗外漸行漸遠的京城，心頭涌起不祥的預感。

這一次，他們能否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