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在敲門聲傳來的瞬間。

李青云渾身肌肉“噌”地就繃緊了，像張拉滿了的弓。

呼吸一壓，法力暗轉。

“藏鋒”已滑入掌心。

整個人，活像一頭摸黑等著撲食的豹子。

神識一掃，認清外面來人之后。

他心里那股子從尸山血海里剛提起來的殺氣，這才“呼”地一下，又按了回去。

李青云松開刀柄，這才敢喘口大氣，伸手拉開了門閂。

門口戳著兩道影子。

前頭是獵妖師趙子昂，壯得像頭熊。

后頭跟著他的夫人凌霜華，身段苗條，步子穩，眼神也靜。

趙子昂那張臉，沒了往日的豪氣，臉上硬擠出點笑，手里提著個半舊的食盒。

他一擠進來，高大的身形便將門廊的光線吞掉大半，反手帶上了門。

凌霜華沖李青云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那雙靜得像井水的眼里，也透著幾分尷尬。

“趙大哥，嫂夫人，這么晚了……”

李青云瞧著兩人這模樣，心里犯了嘀咕，“是有什么急事？”

趙子昂沒接話，自顧自地在八仙桌旁坐下，屁股在凳子上挪了挪。

像是想開口，又不知從哪兒說起，干笑了兩聲：

“青云兄弟，瞧你這氣色，想必是功力又有精進？”

李青云微微一愣，不知他問這話是什么意思，便實話實說道：

“趙大哥過獎了，小弟剛剛僥幸突破煉氣二層?！?

趙子昂尷尬一笑：

“突破了？真快……唉，我就不行了，卡在這瓶頸……”

他話鋒一轉，像是沒話找話，“對了，沈家那事兒，聽說了吧？今兒個算是塵埃落定了。

“白、宋兩家花了十幾天，總算是把那窩耗子給掏干凈了?！?

趙子昂像是說給自個兒聽，“我聽人說，沈家那老東西沈玉山，也是我們金剛門的人。”

李青云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卻不動聲色：

“哦？沈家也是金剛門的？那為何他們的功法如此邪性，倒像是幽魂殿的路數？”

“誰知道呢?！?

趙子昂搖了搖頭，“金剛門是有個外丹派的旁系，專拿妖獸精血煉藥強身。

“白家傳出的消息說，沈玉山走了邪路，拿活人煉藥。

“他們放出來那幾張《玉陽八寶琉璃身》的殘卷，就是個餌，想拿人當爐鼎做實驗。

“我還聽說，他們家后院，養著頭不知是什么名堂的惡獸……連白家的筑基大修都差點吃了虧……”

李青云點了點頭。

沈家一倒，他在坊市這幾天的安生日子，怕是也到頭了。

丹房的考校近在眼前，孫長老那邊催得緊，這下也沒借口再拖延下去了。

更別說，宋天問那老鬼，哪兒能容他一直在白家的地盤上，像匹脫了韁的野馬似的不受控制？

他嘆了口氣，又看向趙子昂。

這漢子平日里直來直去，今兒個倒好，說話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凈繞彎子。

凌霜華在旁邊瞧著，伸出手，在丈夫那粗壯的胳膊上輕輕碰了一下。

趙子昂讓她這一碰，倒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趕緊縮了縮胳膊，臉也紅了。

李青云瞧著他那窘迫樣，干脆把話挑明了：

“趙大哥，您今兒個來，是有事兒吧？跟兄弟我明說了就是?！?

趙子昂讓他這話給噎住了。

古銅色的大臉，“騰”地就紅了，真跟燒旺的爐膛似的。

那雙慣于握刀的手，這會兒倒沒處放了，在褲子上使勁搓。

他拿眼角瞟了瞟自家媳婦，又把頭埋了下去，半晌，才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兄弟……哥哥我……想跟你借點靈石?！?

他那聲兒，悶，也澀，活像讓人拿砂紙在喉嚨里頭來回地磨。

李青云一愣，隨即笑了：

“趙大哥，我沒記錯的話，回春堂那筆橫財，您分了一百多塊靈石吧？

“這才幾天，怎么就……”

趙子昂把酒囊里的劣酒一口喝干，像是要把那點英雄末路的憋屈，也給一并灌回肚子里。

他長嘆一聲，那口氣，比這酒還苦。

“我卡在這‘凝氣境’，快十年了。

“就差臨門一腳，可這腳，就跟踹在天上了似的，怎么也落不下來。

“《玉陽八寶琉璃身》是好東西，可那點殘篇，‘煉精境’還能拿著寶貝，對我，頂不了大用。”

“可就在三天后，白家要開一場大拍會，里頭，有件寶貝?！?

他眼里，頭一回，露出了點不甘和渴望，“叫‘心魔劫石’?！?

趙子昂的聲音里帶上了幾分神往，“聽說是從個上古修士的坐化地里刨出來的，里頭封著那位前輩渡劫失敗時的一縷心魔！

“只要把神識探進去，就能把你的魂兒，硬拽進一場為你量身定做的天劫里頭！扛過去了，就能勘破虛妄，一步登天！

“這等奇物，價錢自然也是天價。

“我把這些年拿命換來的家當全湊上了，又跟幾個過命的兄弟借了些，還是差了點。

“那幫卡著瓶頸的武夫，怕是都紅著眼盯著呢。

“為了穩妥，我尋思著，再備上百八十塊靈石才踏實。

“所以……想從你這兒，周轉一二?！?

李青云瞧著他那張寫滿了窘迫和渴望的臉，又想起了這漢子先前的維護和指點。

他心里那桿秤，早就偏了。

一百靈石，不是小數。

能換成丹藥符紙，能讓他這身道行，再往上拱一截。

可這趙子昂，是條漢子，也是把好刀。

今天借出去的是錢，往后收回來的，興許就是一條命。

這買賣，劃算。

他心里有了計較，面上卻不動聲色。

從懷里摸出個靈石袋，也沒細數，估摸著差不離，就整個兒推了過去。

“趙大哥看得起我，這些，您先拿著。什么時候寬裕了，什么時候還就成。

“自家兄弟，也別談利息?！?

趙子昂和凌霜華都愣住了。

他們本以為李青云會猶豫，會推脫，甚至會討價還價。

一百靈石，對任何一個煉氣期修士來說，都不是一筆小數目。

卻沒想到，他竟連眼皮都沒眨一下，就這么干脆地拿了出來。

趙子昂那張古銅色的臉漲得通紅，眼圈兒竟有些泛紅，半晌才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

“青云兄弟……”

一直沒說話的凌霜華，這時才開了口。

那雙靜得像井水的眼里，頭一回，露出了幾分真正的正視和驚異：

“多謝青云老弟仗義。這份人情，我們夫妻記下了。

“往后但凡用得著我們，哪怕二指寬一個字條兒，我們夫妻必定幫忙。”

李青云收了錢袋，這才像是起了興致，問道：

“白家的拍賣會？聽著倒熱鬧，都有些什么好東西？”

趙子昂一聽有門兒，那點窘迫立馬就讓興奮給沖了，一拍大腿：

“那可就多了去了！我聽人說，這回白家是真下了血本，連壓箱底的寶貝都往外掏！

“有不知從哪個秘境里刨出來的上古靈草，有失傳了幾百年的功法殘卷，甚至……還有人說，會有一張二階“培元丹”的丹方！

“那可是筑基修士都得紅了眼的好東西！”

他越說越興奮，像是那些寶貝已經揣進了自個兒懷里。

李青云的心，也跟著熱了。

這種東西，他自然買不起，不過去見識見識，了解一下物價的情況，對以后收購物資，肯定有幫助。

畢竟，有“萬道天書”這種逆天的東西，任何物資都能化為己用。

“這等盛會，想必不是誰都能進的吧？”

“那是自然，”

趙子昂道，“得有白家發的邀請函才成。不過兄弟你不一樣，你手里那塊‘外事令牌’，就是最好的帖子！

“到時候，咱們一塊兒去，也好有個照應！”

他頓了頓，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不過兄弟，這趟拍會，我聽著了點風聲……”

他壓低了聲音，那口氣，帶著股子說不清的凝重，“白家這次，不光請了人，還請了些……不是人的玩意兒。

“咱們去的時候，眼睛得放亮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