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一晃就沒了影兒。

李青云走在一線天的街道上。

坊市還是那副熱鍋螞蟻似的亂糟糟，可他這心里頭，卻涼得像塊冰。

街上是人擠人，他卻覺著自個兒正光著膀子，走在四下無人的雪地里。

每一道目光，都像根針，扎在后脖頸子上。

每一聲吆喝，都像是催命的鼓點。

讓他渾身的皮肉，不由自主地，一寸寸繃緊。

路邊一個賣糖葫蘆的小販，眼神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半秒；

擦肩而過的一個壯漢，腰間的刀柄有不尋常的、新近廝殺留下的血腥氣。

是沈家的狗？

還是白家的狼？

亦或是……宋天問那老鬼不放心的眼線？

他不敢回頭，不敢細想。

想，心就亂。

心一亂，命就懸。

他頂著這股子要把人活活壓死的勁兒，熟門熟路地鉆進了街角那家不起眼的“白家雜貨鋪”。

這趟出來，不是逛街，是來換保命的家伙。

“哎喲，李爺！您可算來了！”

他剛一腳踏進門，雜貨鋪的白老掌柜立馬就跟見了親人似的，從柜臺后頭繞了出來。

臉上堆的笑，能把蒼蠅的腿給粘住。

他可是知道，這位爺手里有白家的“外事令牌”，是貴客。

“白掌柜，叨擾了。”

李青云點點頭，把個半舊的布包往柜臺上一擱。

眼角的余光，卻跟那最靈的鉤子似的，勾著門里門外每一絲不對勁的風吹草動。

“您說的這是哪兒的話！您肯來，是賞小老兒飯吃！”老掌柜麻利地沏了壺雨前尖兒，這才把那雙小眼睛落在了布包上。

李青云把布包解開，露出里頭碼得整整齊齊的一沓黃紙符。

“老規矩，三十張斂息符，二十張火球符，都是黃品。”

老掌柜伸出干瘦得跟雞爪子似的手，拈起一張，湊到眼前仔細端詳。

那符文畫得工整，靈光內斂，在黃品符箓之中，也算是難得的上等貨了。

他心里那本賬，早就撥開了：

這小子，頭回拿來一百張符紙，就成了二三十張；

上回，倒有長進，成了四十來張。

這才幾天功夫，竟已能穩穩地對半開了？

這等天資，難怪能得白家大小姐的青睞。

他心里犯著嘀咕，面上卻不動聲色。

算盤珠子“噼里啪啦”一撥，臉上笑成了朵爛菊花：

“您這五十張上好的黃品符箓，小老兒我給您算兩千五百靈晶，如何？

“按一百靈晶換一塊靈石算，正好二十五塊下品靈石。

“您看是換東西，還是直接拿靈石？”

一塊靈石，在坊市里至少能換一百二十枚靈晶。

李青云知道，掌柜的這是看在了那枚令牌的面子上，這才一比一百地跟他兌換，讓了不少利潤。

但他也沒客氣：

“一百張青檀符紙，十兩朱砂，再來兩瓶‘玄水龜’和‘爆炎鳥’的精血。剩下的，換靈石。”

“得嘞！”

老掌柜手腳麻利，“您是貴客，都按成本價算！

“青檀符紙五靈晶一張，是五塊靈石；朱砂二十靈晶一兩，是兩塊靈石；兩種精血，一瓶都是四塊靈石，攏共是二十三塊。找您兩塊靈石，您收好！”

李青云把東西收好，卻沒急著走。

他像是下了決心，又從懷里最深處，摸出個用油布包得死緊的小包，小心翼翼地打開。

五張黃紙符，靜靜地躺著。

可那上頭流轉的靈光，卻比先前那些，亮了不止一頭！

符文筆畫間，竟隱隱有活物般的微弱脈動！

老掌柜那雙瞇縫著的小眼睛，猛地就瞪圓了！

他一把將符箓抄在手里，又從柜臺底下摸出面巴掌大的銅鏡，往符上一照。

鏡面上，“嗡”地一下，泛起了一層濃得快要滴出水來的黃光！

“玄……玄品？！”

老掌柜那聲兒，跟讓人踩了尾巴的貓似的，又尖又細。

干瘦的手一哆嗦，差點把寶貝掉地上。

他趕緊拿袖子擦了擦手心的汗，再看李青云，那眼神又是敬畏又是諂媚：

“爺！您這手藝，神了！

“我在這坊市開了幾十年鋪子，什么天才沒見過？

“可沒見過您這么邪性的！

“這才幾天，竟能畫出玄品符箓了？！

“這靈氣，嘖嘖，哪兒是符？這是關鍵時刻能救命的寶貝啊！”

他咂了咂嘴，像是下了個大決心：

“爺！這價錢，可就不是那么算的了！玄品，有價無市！一張，就值一塊下品靈石！五張，是五塊！”

“有勞。”

李青云揣著那沉甸甸的靈石袋，心里頭那股子火熱勁兒，比丹爐里的地火還旺。

他知道，自個兒這條拿手藝換飯吃的道，算是徹底走通了。

在這吃人的世道，又多了條能活下去的門路。

……

回到那座乙等宅院，李青云先把院門防御陣法開啟，這才敢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那口氣里，全是坊市的喧囂，和洗不掉的血腥味兒。

他沒急著數錢，心念一動，天書在眼前鋪開。

【初級制符術（入門 88/500）】

【斂息術（大成 180/200）】

【火球術（大成 192/200）】

半個月，他把命都快熬進了這堆黃紙里。

一百張符紙，能出五十多張黃品，五六張玄品。

扣掉本錢，賺頭不小。

這買賣，能做！

他心里有了底，盤膝坐好，開始了《九轉歸元訣》的周天搬運。

沈家是懸在脖子后的刀，白家是草叢里不叫的蛇，宋天問那老鬼，更是天上那只看不見的、提著線的提線木偶師。

他沒時間了。

這趟閉關，不是修行，是賭命。

仗著“道法親和”這霸道的本事，吐納靈氣的速度，比先前快了何止一倍！

【《九轉歸元訣》熟練度+2】

……

也不知過了多久，丹田里那股子法力，如同決了堤的江河，再也壓不住！

可那股子勁兒，就像一頭撞上了南墻的犟驢，撞得他喉頭一甜，一口血差點悶死在胸口！

經脈里一陣陣撕裂的疼，真跟拿燒紅的鐵絲，硬往骨頭縫兒里通似的！

眼看就要功虧一簣，他把牙一咬，眼一紅，也顧不上什么爆體而亡了！

從懷里摸出兩枚生有丹紋的中品“凝氣丹”！

沒有吞服，而是將法力探入其中，猛地催動“丹火蘊法”！

“轟！”

兩股精純磅礴的藥力，在他丹田里轟然炸開！

霸道的能量與他自身的法力擰成一股，化作一柄開天辟地的巨斧，朝著那堵鐵墻似的壁障，發起了最后一次進攻！

那不是沖撞，是拿魂兒當撞錘，硬往那堵看不見的鐵墻上砸！

李青云的神魂都在這股狂暴的力量下顫抖，眼前陣陣發黑！

他甚至能“聽”見自己經脈不堪重負發出的“咔吧”脆響！

就在他快要昏死過去的最后一刻，腦子里“嗡”的一聲！

神魂深處，傳來一聲清脆的、如同琉璃破碎的——

“咔嚓！”

那堵堅不可摧的壁障，應聲而碎！

一股遠比先前磅礴數倍的精純法力，如天河倒泄，沖刷著他四肢百骸的每一條經脈！

他已經能“聽”見法力在經脈中奔騰時，發出的“嘩嘩”聲響，如同江河入海！

【《九轉歸元訣》：第三層（4/400）】

煉氣二層，成了！

李青云緩緩睜開眼，那雙眸子深處，是壓不住的興奮與強大之感。

法力暴漲，真元、神識、身法也都有了不小的精進。

【真元：68】

【法力：45】

【身法：50】

【神識：38】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丹田氣海里那粘稠如汞漿的青色氣流，又壯大了不止一圈！

神識外放，竟能將這宅院周遭五丈內的風吹草動，都瞧了個一清一楚！

連墻角一只螞蟻拖動草屑的細微聲響，都清晰地映入腦海！

這股子新生的力量感，讓他沉醉。

可他沒忘，自個兒手里，還攥著另一張沒掀開的底牌，也壓著兩座不得不搬開的大山。

他從床底下那土坑里，摸出幾本冊子，又拿出在坊市新買的《陣法入門》。

“王胖子……”

他默念著這個名字，眼前又晃過那幾縷盤踞在經脈深處的、不祥的黑氣。

“這事兒，我管定了！”

先前沒碰陣法，是窮，玩不起。

布置陣法要陣盤陣旗，推演更要拿靈石當柴火燒，樣樣都貴得嚇人。

如今有了點家底，倒是可以試試了。

這吃人的世道，多一張底牌，就多一條命。

不光為自個兒，也為朋友。

他攤開那本《陣法入門》，借著豆大的燈火，眼中閃過一絲前所未有的專注。

可就在他指尖觸及那鬼畫符般陣紋的瞬間，一股沒來由的寒意順著脊梁骨爬了上來。

屋里那口地火，火苗“呼”地一下，竟被一股陰風壓得矮了半截。

光芒忽明忽暗，將他的影子在墻上拉扯得如同張牙舞爪的鬼魅。

他剛翻開第一頁……

院門，“咚，咚，咚”地，響了。

那聲兒，不急，不緩。

卻像三記重錘，狠狠擂在了他那顆剛落回肚子里的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