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里，血腥氣還沒散。

白玉霜那雙冰冷的鳳眼，已經(jīng)落在了地上那具筋骨盡斷的活口上。

她懶得廢話，蔥白似的手指輕輕一捻，幾縷肉眼難辨的銀線便憑空而生，如活蛇般游弋。

“牽機絲。”

趙子昂的瞳孔猛地一縮，下意識地退了半步。

這是白家獨門的秘術(shù)。

能搜魂，也能索命。

那殺手一瞧見銀線，眼里的兇光“噗”地一下，就滅了。

剩下的，全是股子從骨頭縫兒里鉆出來的、見了活閻王的恐懼。

他想縮，身子卻早就僵了，動彈不得。

白玉霜指尖一彈，銀絲便如活蛇，悄沒聲兒地鉆進了那殺手的眉心。

可她剛要搜魂，那殺手眼里的光就散了！

跟著，像是讓墨汁給污了，兩行黑血，順著眼角就淌了下來。

他喉嚨里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那聲兒，跟拿鈍刀子刮骨頭似的，又尖又利！

“不好！是‘尸鬼咒’！”

白玉霜臉色一變，“他們魂里有禁制！一旦搜魂，咒印就會發(fā)作，不光神魂俱滅，皮囊也會變成只知殺戮的行尸！”

話音未落。

那殺手癱軟的身子“咯噔”一響，竟如僵尸般猛地彈起！

他那雙流著黑血的眼珠子死死盯住趙子昂，帶著一股子要把活人撕碎的邪氣，瘋了似的就撲了過去！

這一下。

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趙子昂只覺腥風撲面，想也不想便橫刀去擋。

可那“尸鬼”不閃不避，任由鬼頭刀“噗嗤”一聲砍進肩膀。

黑血飛濺，它竟渾不覺疼，那雙利爪依舊直取趙子昂的心窩！

這哪兒是人？

分明是頭只知殺戮的行尸！

就在這刀尖快要觸及皮肉的一剎那，那尊黑鐵傀儡，眼中藍光一閃，后發(fā)先至！

它的鐵臂毫無征兆地探出，快到只留殘影，不帶風聲。

“咔嚓”一下，便捏住了尸鬼的天靈蓋。

五指一收。

那顆腦袋，就像個熟透了的西瓜，“噗”地一聲，應聲而碎。

紅白之物濺了一地。

沒了腦袋的身子抽搐兩下，這才“撲通”倒地，再沒了動靜。

白玉霜悶哼一聲，鼻尖滲出一縷血跡。

她信手擦去，臉色陰沉如水。

那雙鳳眼里，卻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既危險又興奮的光。

“這‘尸鬼咒’，是幽魂殿的獨門手段?！?

白玉霜淡淡地說道。

趙子昂死死盯著那具尸首，像是想起了什么，臉上血色盡褪。

他嘴唇哆嗦著，把幾個不相干的詞兒，硬是給串在了一塊兒：

“尸鬼咒……幽魂殿……《玉陽八寶琉璃身》……”

他猛地抬頭，那聲兒像是從喉嚨里硬撕出來的：

“我明白了！金剛門讓幽魂殿給滅了！這功法……是那幫雜碎搶走的！

“姓沈的，就是幽魂殿藏在咱們眼皮子底下的——余孽！”

白玉霜點了點頭，語氣卻比他冷靜得多：

“不止。這咒印一發(fā)，就是道傳訊符，把咱們的底細全送回去了。

“沈家現(xiàn)在，怕是已經(jīng)知道自個兒暴露了。”

李青云臉色一變，第一個開了口，聲音不高，卻透著股子冷靜：

“大小姐，既然如此，回春堂必有動作。沈家背后是幽魂殿，這水太深，不是咱們能蹚的。

“依我看，為今之計，是改變計劃，立刻返回你家族求援，才是萬全之策！”

趙子昂也跟著點頭，那股子火氣像是讓人當頭澆了盆冷水，急道：

“青云兄弟說的是！白大小姐，那可是幽魂殿！不是阿貓阿狗！咱們現(xiàn)在就該走，上報仙族才是正理！”

“走？”

白玉霜像是聽見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

她那嘴角勾起的弧度，比刀尖還冷，“等府里那幫老家伙商量出個屁來，黃花菜都涼透了?！?

“幽魂殿的功法，是我的！那點秘密，也是我的！憑什么，要分給那幫只會喝茶議事的老東西？”

她盯著兩人，那眼神像是在看兩件不聽話的工具，“現(xiàn)在走，才是死路一條！他們知道我們發(fā)現(xiàn)了秘密，只會派更強的人來滅口！唯一的活路，是趁他們以為我們會逃跑，防備最松懈的時候——”

她一字一頓，

“——殺個回馬槍！”

她不給兩人反駁的機會，語氣冰冷，不帶半分商量的余地：

“跟我端了回春堂，或者，現(xiàn)在就變成我這傀儡手底下的零件。你們，沒得選?！?

李青云和趙子昂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里看到了深深的無奈和忌憚。

他們知道，這女人瘋了。

是被那功法和秘密，給迷了心竅。

可她手里，攥著能要了他們命的刀。

……

正午的日頭，毒得很。

街上人聲鼎沸，跟燒開的鍋似的。

可回春堂那扇半開的門，卻像張吃人的嘴。

里頭，黑黢黢，死沉沉，沒半點活氣兒。

跟這條街的熱鬧，像是兩個世界。

三人一傀儡，就跟四道貼著墻根兒走的鬼影子，悄沒聲兒地，摸到了后門。

李青云打頭，是隊伍的“眼睛”；

趙子昂居中，是護身的盾；

白玉霜殿后，是斷路的刀。

三人各懷鬼胎，卻又默契得像演練了千百遍。

李青云沒急，把那“入微”的本事催動。

他眼珠子一掃，就把門道瞧了個干凈。

“門檻底下，埋著發(fā)絲細的機括銀線，別碰著。

“門環(huán)上，有極細小的粉末，應該是抹了層無色無味的毒粉，千萬別粘上。”

他言簡意賅，把瞧見的兇險，一五一十地說了。

趙子昂和白玉霜對視一眼，都瞧見了對方眼里的那點驚疑。

這小子的眼，是真毒。

三人由李青云帶頭，繞開陷阱，推門閃身而入。

鋪子里，陰冷，也干凈得邪乎。

一股子陳年藥材味兒混著血腥氣，直往鼻子里鉆。

可李青云那鼻子，比狗還靈。

他從那味兒里，聞著了一絲極淡的、讓胃里都犯惡心的……爛了的奶腥味。

他心里“咯噔”一下。

再一瞧，墻角堆著幾件半舊的嬰兒衣裳，還有一個撥浪鼓。

跟這干凈得像口棺材的鋪子，格格不入。

就在這時，樓上，一個陰惻惻的笑聲，響了。

“幾位貴客，來了，何必走后門？前頭的大門，可還開著呢。”

被發(fā)現(xiàn)了！

三人心里“咯噔”一下。

還沒等反應，樓上那人又嘿嘿一笑，那聲兒里全是股子要命的瘋勁兒！

“既然來了，就都別走了。留下來，給我孩兒當個點心?！?

話音未落。

樓梯口。

一個回春堂管事打扮的中年人，慢悠悠地走了下來。

他臉上，全是病態(tài)的狂熱。

懷里，抱著個襁褓。

可那襁褓內(nèi)，靜得邪乎，沒半點聲兒。

那“嬰兒”像是醒了，緩緩地，從襁褓里，抬起了頭。

那不是人臉。

青紫，頭大，一雙黑洞洞的眼，沒眼白。

就那么直勾勾地盯著眾人。

跟著，它咧開嘴。

笑了。

下一刻。

一聲凄厲的啼哭，從它那張小嘴里，鉆了出來！

那不是哭。

是無數(shù)嬰兒的哭聲、笑聲、呢喃、慘叫混在一塊兒，擰成的一股能把人魂兒都攪碎了的邪音！

趙子昂那護體的罡氣，當場就跟紙糊的似的，碎了！

渾身筋骨一軟，連那柄鬼頭刀都提不起來。

白玉霜也是神魂刺痛，操控傀儡的絲線一陣紊亂。

那尊黑鐵疙瘩的動作，當即停了。

獵人，轉(zhuǎn)眼就成了獵物！

李青云的腦子，仿佛也在被萬針攢刺！

然而，

就在那哭聲要把他魂兒都撕碎了的當口，懷里那顆死沉的黑金珠子，活了。

珠子內(nèi)，那道曾經(jīng)沾了他血污的紅線，瘋狂游動起來。

一股子清冽的涼意，就跟三九天里的一口井水，從胸口散開，護住了他腦子里那點最后的清明。

又是這珠子！

李青云心里一動。

他難受，也頭疼，可跟那倆人比，卻像是隔了一層棉花，擋住了可怕的神魂攻擊。

那嬰鬼像是察覺到了什么，竟舍了那兩個動彈不得的“大餐”，黑洞洞的眼，緩緩地，直勾勾地，盯上了全場唯一還能站著的……

李青云！

它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青紫電光，帶著一股子能把活人魂兒都凍住的陰風，直撲而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