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真像?
- 記憶芯片:獻給陳默的沉默
- 珩沭葑菲
- 2584字
- 2025-06-18 10:42:58
冰冷的地板像一塊巨大的磁石,將我牢牢吸附。每一次試圖撐起的動作,都換來手臂肌肉撕裂般的酸痛和更深的眩暈。嘔吐早已停止,胃里空空如也,只剩下干涸的灼燒感和膽汁的苦澀,頑固地盤踞在喉嚨深處。我像個被丟棄的破布娃娃,癱在那里,任由那沉重的、帶著血腥味的呼吸在死寂的房間里回蕩。
“晚晚……”
喉嚨里擠出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像砂紙摩擦著生銹的鐵皮。這個名字,曾經是裹著蜜糖的暖流,如今卻像燒紅的烙鐵,燙得靈魂滋滋作響。記憶的碎片并未因意識的清醒而平息,反而更加瘋狂地旋轉、碰撞,每一次撞擊都帶起尖銳的痛楚。陽光下的婚紗,昏黃燈光里顫抖的背影,墻壁上被扼住脖頸時那雙盛滿悲哀的眼睛,還有……手術臺上那個耗盡生命最后一絲力氣、只為點頭的剪影。
那不是饋贈。是處刑。
這個認知像冰水,一遍遍澆透我試圖燃起的任何一點自欺欺人的火星。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鐘,也許是永恒。身體里那股足以摧毀一切的麻木和虛弱感,終于被一股更原始、更尖銳的沖動撕開了一道口子。不是悲傷,不是愧疚,而是一種近乎窒息的、想要抓住點什么、證明點什么的瘋狂。
芯片!
那個冰冷的、嵌在后頸皮膚下的金屬異物,此刻成了唯一的焦點。它像個潘多拉魔盒,釋放了毀滅的地獄,卻又似乎藏著最后一絲渺茫的、關于“我究竟是誰”的線索。也許……也許后面還有?也許在那些暴戾的畫面之后,還有別的?晚晚留給我的,除了復仇的審判,是否還藏著一絲……哪怕只有萬分之一可能的……別的?
這個念頭微弱得像風中的殘燭,卻足以點燃我殘存的力氣。我幾乎是憑著本能,用盡全身的力量,猛地一撐!身體沉重地撞在旁邊的矮柜上,發出沉悶的響聲。顧不上疼痛,我顫抖著手,摸索著矮柜的抽屜。手指因為脫力和持續的顫抖,笨拙得不聽使喚,好幾次滑開。終于,“哐啷”一聲,我拉開了最上面的抽屜。
里面東西不多。幾本舊雜志,一個空藥瓶,還有——一個巴掌大小、覆蓋著細膩皮革紋理的黑色盒子。它安靜地躺在角落,像一個沉睡的、不祥的詛咒。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撞得肋骨生疼。我盯著那個盒子,如同盯著一條盤踞的毒蛇。伸過去的手抖得厲害,指尖冰涼。拿起盒子的瞬間,那熟悉的、帶著晚晚常用護手霜淡香的皮革觸感,像一根細針,猝不及防地刺入心口。甜蜜的回憶碎片與冰冷的恐懼感交織,讓我一陣眩暈。
盒子沒有鎖。我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近乎自毀的決絕,猛地掀開了盒蓋。
里面沒有多余的東西。只有一張對折的、邊緣有些毛糙的白色打印紙。紙張很普通,就是家里打印機常用的那種A4紙。
空氣仿佛凝固了。我盯著那張紙,呼吸都停滯了。所有的猜測、恐懼、荒謬的希冀,都壓縮在這一刻。晚晚……她在芯片之外,還留下了什么?
手指抖得幾乎拿不住那張輕飄飄的紙。我把它抽出來,展開。紙張發出輕微的嘩啦聲,在死寂的房間里異常刺耳。
目光落在紙上。
上面只有一行字。是打印上去的,標準的宋體,冰冷、工整,不帶任何手寫的溫度。
像一份提前擬好的、格式化的通知。
那行字清晰地映入我的眼簾:
>**請于72小時內前往市精神衛生中心“記憶矯正與人格重塑部”報到,接受強制治療與人格評估。逾期未至,記憶芯片內置的神經阻斷程序將啟動,后果自負。**
>
>**——編號:MH-0731陳默**
嗡——
大腦里像是引爆了一顆精神炸彈。所有的混亂、痛苦、自我懷疑,在這行冰冷刺目的文字面前,瞬間被一種更龐大、更恐怖的荒誕感所吞噬。
72小時?強制治療?人格重塑?神經阻斷程序?后果自負?
MH-0731陳默?
我的名字。我的編號。
這不是晚晚的遺言。
這是……判決書。一份來自某個未知機構、針對一個“病人”陳默的、不容置疑的強制命令!
“不……不可能……”我喃喃自語,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礫摩擦。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冰冷徹骨。我猛地抬頭,環顧這間熟悉又陌生的公寓。墻上的婚紗照里,晚晚的笑容依舊甜美,陽光依舊燦爛。書桌,沙發,窗簾……一切都保持著原樣,是她離開前的樣子。
可這張紙……這張憑空出現的、打印著冰冷命令的紙……它是什么時候放進來的?誰放的?晚晚?還是……那個所謂的“精神衛生中心”?他們是怎么進來的?他們一直在監視?!
“記憶矯正與人格重塑部”?我從未聽過這個部門!神經阻斷程序?那是什么?抹除我的意識?還是直接……銷毀?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剛剛還試圖掙扎的理智。我捏著那張紙,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紙張被捏得皺成一團。
晚晚……她的復仇……難道不止是讓我看清真相?
難道……她也是這個計劃的一部分?那個點頭……那個耗盡最后力氣的點頭……難道不僅僅是同意交出芯片,更是……同意啟動這份針對我的“治療方案”?
這個念頭像毒蛇一樣鉆進腦海,帶來一陣劇烈的惡心。我扶著矮柜邊緣,又是一陣干嘔,卻什么也吐不出來,只有酸水灼燒著食道。
不對!還有芯片!芯片里的記憶!那場婚禮……那些甜蜜……那些毆打……那些恐懼……那些,都是真的嗎?還是……也是這“矯正”的一部分?是他們植入的“虛假記憶”,用來證明我是個需要“重塑”的、危險的瘋子?
“我是誰……?”這個最根本的問題,此刻像一個巨大的、深不見底的黑洞,在我腳下裂開。我是那個深愛晚晚、痛失所愛的丈夫?還是那個暴虐成性、親手扼殺妻子的兇手陳默?或者……我根本就是一個被編號為MH-0731、需要被“矯正”的實驗品?
自我認知的根基被徹底炸毀。我扶著墻壁,搖搖晃晃地站直身體,目光再次落回那張被捏皺的紙上。冰冷的宋體字像一雙雙沒有感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72小時。
倒計時已經開始。
是坐以待斃,等待未知的“神經阻斷”降臨?還是踏入那個名為“精神衛生中心”的、散發著濃烈消毒水和未知恐懼氣息的深淵?
晚晚最后那空洞望著無影燈的眼睛,和紙上這行冰冷的命令,在我混亂的腦海中反復重疊、撕扯。
我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手。不是去拿通訊器,也不是去開門。而是伸向自己的后頸。指尖觸碰到那個剛剛植入芯片不久的、還帶著細微刺痛和縫合線觸感的皮膚。
芯片還在。那個裝載著天堂與地獄、愛與恨、甜蜜與暴虐、以及……可能還有更多未知“程序”的小小金屬塊,正冰冷地鑲嵌在我的血肉和神經之間。
它像一個隨時可能引爆的炸彈。
更像一把……懸在我頭頂、由我自己親手(或者說,由那個“過去的我”親手)遞出去的審判之劍。
而那個點頭的晚晚……她究竟是受害者?是復仇者?還是……這個龐大而冰冷計劃中,一個沉默的、被利用的環節?
冷汗,終于后知后覺地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帶來一陣黏膩的冰涼。
倒計時的滴答聲,仿佛已經在耳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