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盯著老白漆黑的頭像看了很久。虛擬跑團三年，他們這個小團體從未出現過全員突然掉線的情況。更詭異的是，系統顯示最后退出時間是21:43，但他的記憶還停留在死亡檢定前——那時才剛過21:30。

他揉了揉太陽穴，神經接駁器留下的刺痛感仍未消退。電腦屏幕上，跑團程序的日志文件正在自動刪除，速度快得異常。

林夏伸手拔掉了網線。刪除進程戛然而止，但已經有一半文件變成了亂碼。他嘗試打開404最后發來的那張照片——現在顯示“文件已損壞“。

窗外的月亮被烏云遮住，房間里只剩下顯示器的藍光。林夏打開社交軟件，群聊里最后一條消息還停留在他發的“剛才什么情況？”。四個頭像整齊地灰著，連平時24小時在線的404也沒有顯示“正在輸入“的提示。

他點開404的私聊窗口，手指懸在鍵盤上，突然注意到對方狀態欄的小字：“最后在線：今天21:31”——正是游戲里死亡檢定開始的時間。

林夏的胃部抽搐了一下。他切到氯化鈉的窗口，同樣顯示“最后在線：今天21:31”。青椒肉絲也是。只有老白的賬號顯示“最后在線：6小時前”，但這不可能，明明半小時前他還在主持游戲。

手機突然震動，嚇得林夏差點把它摔出去。是條微博推送：“阿卡姆市驚現多起玩家猝死事件，專家提醒注意VR設備使用時長”。配圖打了馬賽克，但隱約能看到某個現場的地板上散落著黃色顆粒——很像404角色死亡時爆開的像素塊。

林夏的指尖開始發冷。他打開搜索引擎，輸入“VR猝死黃色”，猶豫了一下又刪掉，改成“河畔劇院卡西露達女王”。搜索結果第一條是1923年的老報紙掃描件，標題是《神秘悲劇：劇院觀眾集體死亡》，文章中提到死者面部呈現“異常笑容”，現場發現“黃色粘稠物質”。

“這不可能...”林夏關掉網頁，手抖得幾乎握不住鼠標。他打開跑團論壇，發了條帖子：“有人玩過《黃衣之印》模組嗎？”，然后立刻刷新頁面——帖子顯示“審核中”。

時鐘指向23:17。林夏站起來倒了杯水，發現自己的倒影在廚房窗戶上顯得異常蒼白。更奇怪的是，當他湊近時，倒影的眼睛似乎還保持著原來的位置，直到半秒后才跟上他的動作。

手機突然響起刺耳的鈴聲。來電顯示“未知號碼”。

“喂？”林夏按下接聽鍵，聽到背景里嘈雜的醫院廣播聲。

“是...是林夏嗎？”一個帶著哭腔的女聲，“我是小雨，404的女朋友...他...他...”

林夏的血液瞬間凝固。他聽到電話那頭有人用專業術語說著“腦死亡”“神經灼傷”之類的詞。

“半小時前他突然抽搐...醫生說他大腦里有個區域被燒毀了...”女孩的啜泣變得斷斷續續，“形狀像...像個王冠...”

林夏的視野邊緣又開始泛黃。他扶著墻慢慢坐下，聽到自己機械地問：“什么時候的事？”

“21:31，監控顯示得很清楚...”女孩突然壓低聲音，“警察說他的電腦上開著跑團程序，但查不到記錄...你知道他最后在玩什么嗎？”

掛斷電話后，林夏呆坐了十分鐘。他顫抖著打開新聞網站，輸入“猝死”關鍵詞，按時間排序。21:40發布的一條快訊引起他的注意：《某醫學院實習生宿舍內死亡，尸體呈現詭異狀態》。

點開報道，雖然打了碼，但照片里那灘黃色液體浸透的白色制服太過熟悉。新聞提到死者“面部組織異常液化”，死亡時間預估在21:30左右。

林夏的呼吸變得急促。他搜索“動漫博主猝死”，最新結果是一位叫“青椒肉絲”的cosplayer，據粉絲說她在直播中突然尖叫“眼睛里長出了蜘蛛網”，隨后倒地不起——時間戳21:32。

三個隊友。三種死法。同一個時間點。

電腦突然彈出一條系統通知，嚇得林夏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是跑團平臺的官方消息：“檢測到您的賬號在21:30-21:45期間出現異常數據流，請確認是否為本人操作？”

林夏盯著這條消息，突然意識到什么。他打開和老白的私聊窗口，發了個問號。消息前面立刻出現紅色感嘆號：【該用戶不存在】。

“草！”林夏猛地站起來，膝蓋撞到桌子。他打開搜索引擎輸入“老白跑團主持人死亡”，手指懸在回車鍵上遲遲不敢按下。

最終他換了個搜索詞：“黃衣之王跑團”。第一個結果是個小眾恐怖論壇的帖子，發布于三年前：

“千萬不要運行任何帶有.trth擴展名的模組文件，那是——”

林夏突然想起自己角色卡上那句“你的眼睛欺騙了你”。他是個紅綠色弱患者。

紅色弱，患者對紅色敏感度降低，紅色可能顯得更暗或接近棕色。由于黃色是紅綠光的混合。偏綠的黃色因為紅色成分感知減弱，黃色中的綠色相對突出。

綠色弱，患者對綠色敏感度降低，綠色可能顯得更灰或接近棕色。因綠色成分減弱，黃色可能顯得更橙或金橙色。

同時具備紅綠色弱的患者眼中的黃色會顯著暗淡、去飽和，可能接近灰黃色或淺棕色，且難以區分黃綠色/橙黃色等相近色調。他們的色覺更依賴明暗對比而非色彩本身，但對高亮度或高對比度的黃色仍有一定識別能力。

這意味著，林夏所感知到的黃色是不完整的。

“這他媽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夏盯著電腦屏幕上的死亡報告，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上敲擊著某種混亂的節奏。

404死了。氯化鈉死了。青椒肉絲也死了。全都死在同一個時間點，死狀還他媽跟游戲里一模一樣——這根本不科學。

“肯定是某種黑客攻擊。”他喃喃自語，抓起桌上的啤酒灌了一口，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對，一定是有人黑了VR系統，用電磁脈沖或者什么狗屁技術干擾了神經接駁器......”

但為什么是他活下來了？為什么偏偏是他這個紅綠色盲？

林夏突然想起大學時選修的神經科學課。教授說過，色盲者的視覺皮層會自發重組，用其他感官補償缺失的色彩信息。“就像盲人的聽力會變敏銳一樣。”當時教授是這么說的。

“所以我的大腦...自動過濾掉了那些致命的信號？”這個念頭讓他胃部一陣抽搐。太扯了。這簡直就像在用克蘇魯神話解釋現實問題——而他向來討厭那些神神叨叨的設定。

他打開搜索引擎，輸入“VR神經接駁器安全漏洞”。結果全是技術文檔和無聊的專利說明。刪掉，重新輸入“集體猝死虛擬現實”。

一條三年前的舊聞跳出來：《某實驗室五名測試員在VR實驗中同時腦死亡》。林夏屏住呼吸點開鏈接——404錯誤。刷新，頁面變成了“該內容不存在”。

他一拳砸在鍵盤上。

冷靜。要冷靜。也許這一切只是個荒謬的巧合。404可能本來就有什么隱疾，氯化鈉那個醫學生說不定是實驗藥物過量，至于青椒肉絲...天知道那些網紅為了流量會干出什么蠢事。

但老白的賬號消失又怎么解釋？那個顯示“6小時前”的最后上線時間，明明在游戲開始前就——

林夏突然僵住了。他想起游戲加載時，老白說的那句被掐斷的話：“這次模組加載了認知過濾器...”

認知過濾器。.trth文件擴展。

“不，這太瘋狂了...”他搖著頭，卻無法阻止大腦拼湊出那個可怕的結論：也許克蘇魯神話從來就不是虛構的。也許那些所謂的“神話”，只是遠古人類對某種高等存在的不完整描述，就像色盲者眼中的世界一樣殘缺而扭曲。

而他，一個色覺缺陷者，陰差陽錯地成了這個時代的“觀察者”——就像《瘋狂山脈》里那個幸存的狗一樣。

“我他媽在想什么？”林夏突然笑出聲，笑聲在空蕩蕩的公寓里顯得格外刺耳，“接下來是不是該擔心克總發糖了？”

但當他抬頭看向窗戶，月光透過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影子——那些交錯的線條，怎么看都像是游戲中那個該死的黃印。

林夏猛地拉上窗簾。

“都是幻覺。”他對自己說，“明天一早我就去看心理醫生。”

電腦屏幕突然自動亮起，血紅色的倒計時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第二輪游戲準備中：76:59:12】

林夏盯著那個數字不斷減少，突然意識到一件事：如果克蘇魯神話真的存在，那么最恐怖的不是古神本身，而是它們根本不在乎人類的死活。

就像人類不會在乎游戲里NPC的生死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