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經接駁器刺入后頸的瞬間，林夏視網膜上閃過兩行藍色小字：

[COC第七版全息模組載入中...]

[當前房間：4/5已連接]

在2045年，跑團早已不是圍著桌子擲骰子的古老游戲。通過NeuraLink神經同步系統，玩家能真正聞到阿卡姆的霉味，感受沙漠灼燒皮膚的痛覺，甚至體驗被古神凝視時的瘋狂——這給玩家們帶來了幾乎真實的角色扮演體驗。

此刻林夏的四個隊友正躺在各自家里的接駁艙中，他們的意識將通過量子網絡，在這座數據構筑的1923年劇院里相遇。

“各位調查員請注意，”KP老白的聲音混著電流雜音在耳道里震動，“本次模組采用動態SAN值系統，當你們看見......”

林夏后頸的神經接駁器傳來輕微的刺痛感，像被螞蟻咬了一口。這是NeuraLink X型接口在建立連接時的正常反應，作為vr游戲測評師的他發現今晚的刺痛似乎比往常持續得更久一些。

VR系統正在建立五感鏈接——通過直接刺激大腦皮層，讓電子信號變成可觸摸的實感。此刻他的意識正漂浮在服務器構筑的1923年，而身體仍躺在2045年的接駁艙里。組隊列表閃爍著四個ID：氯化鈉、404、青椒肉絲、KP老白。

“系統自檢完成，情感模擬器啟動中。”機械女聲在耳畔響起。林夏眼前浮現出半透明的藍色狀態欄：[神經同步率91.7%...記憶緩沖區正常...痛覺限制器30%...]

他瞥了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20:28。距離約定的跑團時間還有兩分鐘。窗外下著小雨，雨滴在玻璃上劃出蜿蜒的痕跡，在霓虹燈的映照下泛著病態的黃色光暈。

“老白說今天要帶個稀有模組。”林夏對著空蕩蕩的房間自言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面。鍵盤旁邊放著半罐啤酒，鋁罐表面凝結的水珠在桌面上洇出一個小圓圈。

VR頭盔啟動時發出的嗡鳴聲讓他太陽穴突突直跳。視網膜上閃過一行小字：[正在載入安全屋...3...2...1...]

眩暈感襲來。當視野重新清晰時，林夏已經坐在虛擬會議室的皮質沙發上。這個由KP老白設計的準備空間總是帶著股若有若無的雪茄味——盡管現實中根本沒人抽雪茄。左側的落地窗外，像素風格的克蘇魯雕像懸浮在星空中，這是他們這個小團體的標志。

“喲，記者先生來得真準時。”

一個鹽瓶形狀的虛擬形象突然出現在對面沙發上。這是“氯化鈉”，現實中的醫學生，跑團時總愛扮演些稀奇古怪的角色。他今天的形象格外滑稽——鹽瓶上畫了張潦草的人臉，瓶口還歪歪斜斜地扣著頂聽診器。

“你這是什么審美...”林夏忍不住吐槽。

“急診科連值36小時的怨念。”鹽瓶轉了個圈，聽診器撞在瓶身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我角色卡背景都寫成'因過度疲勞出現幻覺'了，KP說很適合今天的劇本。”

右側的沙發陸續亮起兩道光芒。程序員“404”還是那副經典的紅藍像素笑臉，但今天的像素點似乎比往常更密集些，盯著看久了會產生它們在緩慢旋轉的錯覺。自由職業者“青椒肉絲”則頂著個雙馬尾少女的形象，不過馬尾的粉色比往常暗淡，像是褪了色。

“老白人呢？”404的聲音帶著電子干擾般的雜音。

仿佛回應他的問題，會議室中央突然騰起一團暗紅色的煙霧。煙霧中浮現出他們熟悉的KP形象——戴著金絲眼鏡的斯文男子，只是今天眼鏡的反光格外強烈，完全遮住了眼睛。

“各位調查員晚上好。”老白的聲音比往常低沉，“在開始前，我需要確認你們的痛覺限制器都調到了30%以下。”

林夏皺了皺眉：“群公告里不是說過嗎？我們都調好了。”

老白沒有接話。他的虛擬形象從紅霧中完全顯現出來，林夏這才注意到他今天穿著奇怪的裝束——暗黃色的長袍，領口別著個造型詭異的胸針，像是某種復雜的幾何符號。

“今天要跑的是《黃衣之印》，一個從未公開發行過的模組。”老白說著調出分享界面，“背景是1923年的阿卡姆，你們受雇調查一位神秘學教授的失蹤案。”

文件傳輸的進度條在空氣中閃爍。林夏注意到文件名是亂碼，擴展名卻是罕見的.trth。當文件接收完成的提示音響起時，他耳機里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蜂鳴聲，持續了不到一秒。

“我靠，什么情況？”404的像素臉扭曲了一瞬，“剛才我耳機炸了。”

青椒肉絲揉著太陽穴：“我也聽到了...像是收音機調頻時的噪音。”

老白似乎沒有聽到這些抱怨。他的雙手在空中劃出復雜的軌跡，會議室開始解體重組。“現在載入場景。記住，如果感到不適，立即說出安全詞。”

眩暈感再次襲來。這次更強烈，林夏甚至感到一陣反胃。當視野重新聚焦時，潮濕的霉味立刻鉆入鼻腔。1920年代的阿卡姆市在雨中鋪展開來，每個細節都真實得可怕。

他們站在河畔劇院破敗的門廊下。雨水順著生銹的排水管流淌，在石階上敲打出不規則的節奏。林夏低頭看了看自己——筆挺的棕色西裝，右手拿著筆記本，左手無名指上有道明顯的戒痕。角色扮演系統完美復刻了他設計的每個細節。

“牛逼啊這物理引擎！”404的角色——一個穿著不合身風衣的瘦高男子——正伸手接屋檐滴下的雨水，“連觸感都模擬出來了。”

氯化鈉扮演的醫生角色推了推金絲眼鏡：“溫度反饋也很真實。話說老白，委托人給的資料說失蹤的羅伯特教授最后出現在這里？”

沒有回應。林夏轉頭尋找KP的身影，卻發現老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劇院門口一個佝僂著背的老售票員，那人戴著臟兮兮的黃色手套，正機械地撕著票根。

“KP切NPC了？”青椒肉絲小聲問。她扮演的是教授的女學生，此刻正不安地絞著裙角。

林夏走向售票窗口。老售票員緩緩抬頭，露出張布滿皺紋的臉——但有什么地方不對勁。那人的眼睛眨動頻率異常緩慢，每次眨眼都要花上兩三秒。

“四張...票...”售票員的聲音像是老式留聲機發出的，帶著奇怪的顫音，“最后一...場...”

林夏注意到窗口玻璃上貼著的劇目海報。《卡西露達女王》，下方用紅筆潦草地寫著“非公開排練”。海報邊緣有塊可疑的污漬，形狀像干涸的血跡。

“我要偵查一下那個污漬。”林夏說。

檢定骰子在視野中旋轉。成功。隨著結果彈出，那污漬突然在林夏眼中變得無比清晰——確實是血跡，而且構成了一種古怪的圖案，像是把幾個字母重疊在一起書寫。

“我過個神秘學。”氯化鈉說。他的檢定失敗了，但林夏注意到醫生的角色突然顫抖了一下，像是被什么無形的東西碰觸。

“你只覺得頭暈目眩，”老白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那些血跡讓你想起醫學院解剖課上見過的某種組織切片。”

404湊近海報：“我觀察下上面的文字。”他的檢定奇跡般地大成功。

剎那間，404的角色僵住了。風衣下擺無風自動，他的聲音變得異常平靜：“海報上的'卡爾克薩'這個詞在發光...不對，是在蠕動...像是活著的金色小蟲...”

林夏猛地轉頭看向隊友。404的風衣確實在輕微晃動，但海報上的文字看起來完全正常。

“你沒事吧？”青椒肉絲擔憂地問。

404搖搖頭：“可能...是顯示bug？”但他的虛擬形象臉色變得慘白，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這超出了角色扮演的范疇，是系統在反映玩家真實的生理狀態。

就在這時，售票員突然發出“咯咯”的笑聲。他摘下一只黃色手套，露出布滿潰瘍的手掌：“年輕的...先生們...演出...就要...開始了...”

那只手上的潰瘍排列成詭異的規律。林夏只看了一眼就覺得天旋地轉，視野邊緣泛起黃色…應該是黃色…吧。他下意識地移開視線，卻注意到地面上的影子不對——售票員的影子比實際身體瘦長許多，而且頭部位置延伸出奇怪的突起，像是...王冠？

“我們進去吧。”氯化鈉似乎沒注意到這些異常，他正興奮地研究門票，“票根上印著奇怪的符號，可能是線索。”

推開劇院沉重的橡木門，腐朽的氣味撲面而來。觀眾席空無一人，但舞臺上的帷幕微微晃動，仿佛剛剛有人從縫隙間溜走。林夏的視線被舞臺兩側的火炬吸引——火焰呈現出不自然的黃色，而且完全沒有閃爍，像是凝固的琥珀。

“先調查下觀眾席？”青椒肉絲提議。她的角色從手提包里掏出筆記本，“教授可能留下...”

她的話戛然而止。筆記本的扉頁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行陌生的字跡：“不要直視演員的眼睛”。

“這...不是我寫的。”青椒肉絲的聲音開始發抖，“角色卡里沒這條。”

404快步走向前排座位：“地上有東西。”他彎腰撿起一張殘缺的節目單，“上面寫著...咦？”

節目單從他手中飄落。林夏撿起來，看到上面用紅墨水圈出了一段文字：

“第二幕：當黃衣之王走過觀眾席時，請保持安靜”

更詭異的是，這段文字下方的空白處，有人用同樣的紅墨水畫了個復雜的符號——由三個相互嵌套的三角形組成，中心是個睜開的眼睛。林夏盯著看了幾秒，突然感到符號在微微蠕動，就像404描述的那樣。

“各位...”氯化鈉的聲音從舞臺上傳來，“你們應該來看看這個。”

醫生不知何時爬上了舞臺，正站在帷幕旁邊。他的白大褂在火炬映照下泛著詭異的黃色。“帷幕后面有東西...像是...像是...”

林夏和隊友們快步走上舞臺。掀開厚重的帷幕，后面不是預期的后臺，而是一面磚墻。墻上用某種黑色物質畫滿了那個三角形符號，中央釘著一張羊皮紙。

羊皮紙上的字跡已經褪色，但仍能辨認：

“扮演繼續，直至無人幸存

觀眾即演員，死亡即謝幕

當汝見黃印，當檢汝之命”

“這他媽什么陰間臺詞...”404嘟囔著，伸手想揭下羊皮紙。就在他的手指接觸紙面的瞬間，整個劇院突然劇烈震動。

火炬熄滅了。黑暗中，林夏聽到此起彼伏的驚叫聲。當備用燈光亮起時，404已經不在原地。羊皮紙飄落在地，而墻上...墻上多出了一道人形的污跡，像是有人被狠狠按進磚塊里又強行扯出來。

“404？！”青椒肉絲尖叫起來。

沒有回應。只有墻上的污跡在緩慢滲出某種黃色液體，散發出腐爛水果的氣味。

“老白！這什么鬼劇情！”氯化鈉對著空氣大喊，“404掉線了？”

突然，所有燈光再次熄滅。絕對的黑暗中，林夏感到有冰冷的手指擦過他的后頸。耳邊響起不是老白的聲音——那聲音像是無數人同時低語：

“請所有玩家進行死亡檢定。”

刺眼的紅光在視野中炸開。林夏面前跳出從未見過的界面：黑色背景上，一個血紅色的骰子正在自動旋轉。下方文字如同傷口般滲血：

【死亡檢定】

沒有技能選擇，沒有KP提示，只有不斷跳動的倒計時：5...4...3...

“系統出bug了！”氯化鈉的聲音扭曲變形，“我的角色在...在融化...”

借著手機微弱的光亮，林夏看到醫生的白大褂變成了粘稠的黃色液體，正順著身體往下流淌。氯化鈉的虛擬形象面部開始塌陷，就像高溫下的蠟像。

2...1...

倒計時歸零的瞬間，青椒肉絲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尖叫。她的雙馬尾如活物般豎起，發絲間睜開無數細小的眼睛。那些眼睛同時轉向林夏，瞳孔都是相同的三角形符號。

林夏的檢定結果彈出：【1d100=1】大成功！

隨著這行文字出現，整個世界的色彩開始剝離。先是氯化鈉完全融化成黃色膿水，接著是青椒肉絲——她的身體像被無形的手撕開，露出里面由無數黃線組成的“內在”，最后是劇院本身，磚墻如沙堡般坍塌。

在完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林夏看到舞臺中央浮現出一個高大的黃色身影。它頭戴破損的王冠，手中捧著四個栩栩如生的人偶——正是他們四人角色的模樣。

“你的眼睛...很有趣...”那東西發出玻璃摩擦般的聲音，“我們很快會...”

強制斷線的刺痛將林夏拽回現實。他猛地摘下VR頭盔，大口喘息著。電腦屏幕顯示跑團程序已意外關閉，語音頻道里只剩下他一個人。

窗外，雨不知何時停了。慘白的月光透過玻璃照在桌面的啤酒罐上——鋁罐表面不知何時布滿了細小的抓痕，像是有人用指甲反復刮擦過。

林夏顫抖著拿起手機，看到三條未讀消息。最早的一條來自系統：[警告：檢測到異常神經信號]，時間顯示是在死亡檢定開始前17秒。

另外兩條分別來自404和氯化鈉，發送時間是在游戲崩潰后3分鐘。404的消息只有一張模糊的照片，似乎拍的是他的電腦屏幕——屏幕上滿是跳動的黃色噪點，隱約組成王冠形狀。

氯化鈉的消息更簡短：“它在現實里。”

林夏的手指懸停在老白的聯系方式上方，突然注意到一件事——在好友列表里，老白的頭像變成了全黑的剪影，而簽名欄顯示著一行小字：

“黃衣之下，眾生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