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殺！殺！”

殘冬的寒意被初春的微陽驅散了幾分，小沛城東校場，夯實的黃土地面蒸騰起潮濕的土腥氣。

旌旗獵獵，刀槍映日。

新編的青羽軍四營，陣列儼然，肅殺之氣沖散了料峭春寒。

劉備玄衣素帶，立于點將臺前，身后關羽綠袍垂地，丹鳳眼微瞇；

張飛鐵甲罩身，環眼圓睜，虬髯戟張。

“呸，俺看也就那么一回事，搞得這么大排場，細數下來不就幾百號人?！?

臺下，疾風營輕騎控韁，人馬靜立如雕塑；磐石營重甲持盾，鐵壁森嚴；

無影營士卒隱于陣列間隙，氣息收斂如磐石；百工營匠師則肅立陣后，雖無鋒刃，卻自有一股沉穩氣象。

“俺看他給陳珪老兒下了什么藥，竟然心甘情愿把這么多東西白送出去?！?

“大哥，我看三弟說得并無道理，如今陳洛手下的青羽軍反倒成了小沛的主力軍，若生變故……”

“二弟，三弟，守仁賢弟多次扶大廈之將傾，我信他?！?

“擂鼓！”陳洛玄甲按刀，立于陣前，聲如金鐵。

“咚！咚！咚！咚！”戰鼓聲由緩至急，如悶雷滾過大地。

“疾風營！鋒矢陣！襲擾！”

陳洛令旗揮動。

令旗所指，疾風營百騎驟然啟動！沒有震天的吶喊，只有密集如雨的馬蹄叩擊地面的悶響！

百騎如臂使指，瞬間化作三道銳利的黑色箭頭，在開闊的校場上縱橫穿插。

時而聚合如錐，直刺“敵陣”核心；時而驟然分散，左右包抄，弓弦輕響，木矢如飛蝗般精準射中標靶紅心！

其來去之速，轉向之靈，配合之默契，令人目不暇接！

“不過，倒還真有些意思?！?

孫乾并未多言，倒是目光從未從那些人身上離開。

馬蹄卷起的煙塵尚未落下，隊伍已如潮水般退至兩翼，重新列陣，氣息微促，卻陣型絲毫不亂！

“好！好一個來去如風！”

劉備忍不住撫掌贊嘆，眼中盡是欣喜。

張飛抱著雙臂，濃眉一挑，甕聲道：

“花架子倒是不錯！就是不知道真撞上俺老張的蛇矛，能撐幾個回合！”

話雖如此，他那雙環眼中卻沒了往日的輕蔑，反而多了幾分審視。

關羽手撫長髯，目光如電，緊盯著疾風營騎士控馬轉向時那近乎本能的細微配合，緩緩頷首，只低低吐出一個字：“疾?！?

“磐石營！移陣！拒馬！”

陳洛令旗再揮，指向另一側模擬的矮坡隘口。

“喝！”

磐石營百名重甲壯卒齊聲低吼，聲震四野！

沉重的巨盾隨著整齊的步伐轟然砸地，瞬間在前方筑起一道鋼鐵城墻！

長矛自盾隙森然探出，如同鋼鐵刺猬。

“戰！”

隨著令旗變換，這堵鋼鐵壁壘竟緩緩向前推進！雖步履沉重，卻穩如山移！

盾與盾緊密咬合，矛尖寒光閃爍，陣列嚴絲合縫，如同一個整體在碾壓前行！

面對前方預設的模擬拒馬樁和絆索，前排盾手沉穩格擋、劈砸，后排迅速填補空隙，整個陣型在移動中保持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不動如山，侵掠如火！”

關羽丹鳳眼中精光暴漲，忍不住低聲喝彩，

“此等移陣之穩，非經嚴訓不可得！守仁練兵，確有獨到之處！”

張飛撇了撇嘴，沒再吭聲，只是抱著臂膀的手指下意識地用力捏了捏鐵甲護臂。

最后是“無影營”。

沒有驚天動地的演練，陳洛只是朝校場邊緣一片特意保留的、雜木叢生、亂石嶙峋的荒地揮了揮令旗。

只見數十道穿著灰褐色粗布衣、臉上涂抹著泥灰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沒入那片復雜地形。

下一刻，荒地中便驟然響起短促而激烈的金鐵交鳴、壓抑的悶哼以及模擬陷阱觸發的機括聲！

“這是何等怪異之徒！”

人影在亂石和灌木間時隱時現，動作迅捷狠辣，配合詭譎，專攻下盤、關節、咽喉等要害。

片刻之后，一切聲響戛然而止。

數十名無影營士卒如同從地底鉆出般，重新列隊于荒地邊緣，身上沾滿塵土草屑，眼神卻冰冷銳利，仿佛剛剛完成了一次真正的獵殺。

校場一片死寂。

連圍觀的普通士卒都屏住了呼吸，被這無聲卻致命的演練所震撼。

“嘶——”

劉備怔怔地望著臺下軍容整肅、氣象一新的青羽軍，良久，才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帶著無盡的感慨與一絲不易察覺的酸楚，低語道，

“若當年在汝南時，備麾下能有此等強軍……又何至于顛沛流離，寄人籬下，輾轉漂泊至此……”

話語雖輕，卻清晰地傳入身旁關張及陳洛、陳登耳中。

關羽默然，張飛亦罕見地沉默下來，環眼中掠過復雜之色。

……

數日后，夜。

小沛城西二十里，通往彭城的必經隘口——“野狼峪”。

此地兩山夾峙，道路狹窄，林木幽深。

“駕駕駕！”

月色被厚重的云層遮擋，只透下慘淡的微光，山風嗚咽，如同鬼哭。

一支約五十人的呂布軍輕騎，身著深色皮甲，馬蹄包裹厚布，悄無聲息地潛入峪口。

為首者，正是呂布心腹驍將郝萌。

他奉呂布密令，勾結城中仍心懷異志的曹豹舊部，雖曹豹已死，但余黨未清。

欲趁夜色襲擾小沛外圍哨卡，制造混亂，試探劉備軍反應，為后續可能的動作鋪墊。

“都小心點！摸掉前面的哨崗，放把火就撤！”郝萌壓低聲音下令。

然而，就在他們即將接近峪口一處預設哨位時，異變陡生！

“咻——！”

一聲尖銳到撕裂耳膜的破空厲嘯驟然響起！

一支漆黑的弩箭如同來自幽冥的毒蛇，精準無比地貫穿了隊伍最前方一名斥候的咽喉！那斥候連哼都未哼一聲，便栽下馬來！

“敵襲！”

郝萌驚駭怒吼，話音未落！

“咻咻咻——！”

更多弩箭從兩側黑黢黢的山林、嶙峋的怪石后激射而出！

箭矢刁鉆狠毒，專射馬腿、騎士面門咽喉！

慘叫聲、戰馬悲鳴聲瞬間打破了夜的死寂！

呂布騎兵頓時大亂！

“結陣！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