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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沉舟之慘

第67章 沉舟之慘

一放暑假,張范武、張緒武就吵著要去蘇州玩,余學慈和陳石云無奈,只好答應,叮囑他倆注意安全。

張范武對母親說:“放心,還有兩個交通模范中學的同學和我們同去。不過呢,”范武攤開雙手,“媽媽,行行好,給點盤纏吧!”

余學慈尷尬地望著陳石云:“石云姐,這個月,融武那邊,還沒給零用錢我呢。你看……”

其實,陳石云手頭也同樣沒幾個錢。家庭財權掌握在親生兒子手中,自己有什么好說的?陳石云拍拍學慈的肩膀,喊:“柔武……柔武呢?”

張柔武跑進屋來。陳石云拉著她往外走,說:“陪我去你大弟那里走一趟?!睆埲谖浜褪Y蓉卿結婚后不久,搬到進賢路寓所獨住。

一炷香工夫,陳石云和張柔武回到家。陳石云微笑著把一沓鈔票遞給范武,說:“省著點花,把弟弟帶好,早去早回?!?

張柔武卻氣呼呼地嘟嘟囔囔:“太不像話!太不像話了!家里的錢是爺爺、爸爸掙下的,是奶奶辛辛苦苦攢下的,是大家的,憑什么就他一個人緊緊攥著不放?好像全成他的了!一副施舍的嘴臉,我看都不要看!”

陳石云沉下臉:“你能不能少說兩句?不要看就別看!”

“媽,你就是寵大弟,你偏心!”張柔武一頓足,憤然離開。

余學慈寬慰陳石云:“唉,這么一大家子人,這么大的開銷,坐吃也要山空啊。該省還得省,融武也不容易呢!”

陳石云嘆氣:“學慈妹妹能這么想,謝謝你?!眱扇颂娣段?、緒武收拾好行李,送上去火車站的黃包車,千叮嚀萬囑咐。范武不耐煩地說:“去趟蘇州,至于嗎?想當年,爸爸像我這么個歲數(shù),都獨自去美國了?!本w武也說:“就是,爸爸像我這么大的時候,都去青島大學中學部讀書了?!?

目送了兩個孩子的背影,余學慈感慨:“孝若像范武這么大的時候,都和你結婚一年了呢,非武也生下了呢!”

陳石云道:“是啊是啊,一轉眼,范武都18歲了呢。對了,等他從蘇州回來,給他張羅終身大事,我們琢磨琢磨,看看哪家有合適的姑娘?!?

余學慈掌拍大腿:“對對,成了親,才不會野著心四處瘋呢!”

張范武帶著緒武、兩個同學在蘇州城玩了兩天后,去城外虎丘山游覽,不知不覺中,天色漸暗。四人趕緊下山準備回城,豈料,日軍已把城墻大門關得死死的。

望著城頭上日本鬼子端著槍晃來晃去,四個人一籌莫展。

“哥,咋辦?晚上住哪兒呢?”張緒武問。

張范武一拍腦袋:“有了,去我外公家!我外公就住在城東南上方山下的覺廬,石湖那里,我去過,不遠,走嘍!”

到余莊時,天已黑,張范武“砰砰”拍門,剛剛吃完晚飯的葉天錫和女兒余月明(兒子余露童年時病亡)等開門一看,是南通張家來人了,迎進院子,吩咐傭人趕快再生火煮飯燒菜,把家中能找到的吃食,盡數(shù)端上桌。

葉天錫給孩子們加菜:“快吃,快吃,餓壞了吧?呀,范武比上次來,又長高了不少,成大小伙了。”

張范武邊吃邊問:“小外婆,外公去哪里了?什么時候回來啊?”

葉天錫說:“你外公啊,說是去靈巖寺拜訪印光法師了,還不知道他哪天回來呢。你們啊,不急,在這兒多住幾天,等外公回來?!?

一覺醒來,四個精力充沛的小伙子吃飽喝足,在“覺廬”里轉了轉,便像出籠的小鳥,撲棱棱飛翔在湖光山色之中。

石湖邊綠柳低垂,沒精打采而又心事重重地在碧波上晃來蕩去;榆樹上蟬聲凄厲,近岸處蘆葦青青,荷葉田田,萬物蓬勃生長而又危機四伏。

“看,船!”張范武手指前方,興奮道。

果然,不遠處,越城橋邊,一條小木船系在一棵歪脖子柳樹下。四人大呼小叫奔跑過去,張范武去解纜繩,纜繩上停著一只蜻蜓,范武揮掌扇扇,小家伙無動于衷,他便小心地捏住蜻蜓的雙翅,吹口氣,松手,蜻蜓在他頭頂上盤旋了兩圈,戀戀不舍地飛走了。四人你拉我跨,紛紛跳上船。船上只有一把木槳,張范武胡亂劃拉,小船轉著圈飄離岸邊駛向湖中。有的用手劃,有的把光腳伸進湖水,有的撩起水花打濕同伴的衣衫……一時間小船晃蕩,歡聲笑語撒了一湖。

小木船傾覆的瞬間,他們還都咧嘴笑著。但很快,湖面上響起慌亂的擊水聲和恐怖而絕望的驚叫。這些來自蘇北和上海的小伙子都不會游泳,他們沒有想到溫柔平靜的石湖,水如此深。張范武的雙手毫無章法地劃動,還沒被太陽曬溫的水像一條條冷冷的蛇鉆進他的鼻腔、口腔、耳朵……他的眼前是清澈的水,水里有同學和緒武弟弟掙扎的身影,他想要去抓住弟弟,可他的身子像有萬蛇緊纏,石頭重壓,移動不了半步。他的腳踩著虛空,手抓著虛空,水越來越涼,顏色越來越深,終成一片濃黑,把他吞沒……

四人被周邊的老百姓救上岸,張緒武和兩個同學吐出了幾口湖水后,都先后脫離危險,只有張范武再也沒有恢復呼吸。

跪在臉色蒼白、一動不動的哥哥身邊,張緒武嚎啕大哭。

一只蜻蜓落在張范武挺拔的鼻尖上,透明的翅膀在顫動。

余學慈獲悉噩耗,當即癱倒在地,泣不成聲。陳石云抱著她,也淚水奔涌,她讓張柔武立即租輛汽車趕赴蘇州,把弟弟接回。

余覺聞訊趕回覺廬的時候,家里冷冷清清,一片寂靜,外孫已經被接走。葉天錫和余月明默默地望著他淚眼婆娑,不知道如何來安慰他。

余覺念叨:“我作了什么孽???我前世里作了哪門子孽???老天竟這么對我!好端端的,范武來,青天白日,好端端的,怎么就在家門口沒了呢?唉,唉……唉!我前不出門,后不出門,怎么偏偏就在外孫來的時候出了門???”他仰天長嘆,“莫非是老天在譴責我啊?”

想起和張家的恩怨,和沈壽的情孽,和余學慈的點滴,錐心的痛楚排山倒海呼嘯而來,深重濃厚的無奈感淹沒了他。余覺把自己關在書房,奮筆疾書,寫下《感痛記》一文。在余覺看來,這一切,都是命運,都是報應,都是張家、余家、沈家逃脫不了的情債和冤孽。

寫完《感痛記》,余覺為范武寫了一副挽聯(lián):

汝父飲彈之禍,汝體沉舟之慘,張氏顛連何甚?

八旬外祖哭汝,孑身寡母慟汝,余家悲痛難堪。

又揮舞刻刀,完成了兩塊磚刻,一曰“有情”,一曰“無塵”。余覺把兩塊磚刻平放在書桌上,長長地吹了口氣,細微的磚屑飄散開來,字跡更加清晰,淚珠滾落在“情”字上,“嗖”的一聲,頃刻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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