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歲軀殼里的30年亡魂-續
- 重生之家族崛起
- 30浮游人
- 3095字
- 2025-06-15 15:38:41
他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近乎赴死的決絕,將鏡子舉到了自己面前。
鏡面晃動,模糊的光影里,一張屬于幼兒的臉,由模糊逐漸清晰。
小小的、圓乎乎的臉蛋,因為剛睡醒(或者說剛從昏迷中醒來)還帶著紅暈。皮膚是孩童特有的嬌嫩,吹彈可破。稀疏柔軟的胎發貼在額頭上。眼睛很大,黑白分明,此刻卻盛滿了與年齡絕不相稱的、巨大到幾乎要溢出來的驚駭、茫然和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鼻梁小小的,嘴唇是淡淡的粉色,微微張著,露出幾顆細小的乳牙。
這是一個兩歲男孩的臉。一張他曾在家里的老照片上見過的、屬于“小時候的陳默”的臉。
“嗬……”一聲短促的、破碎的抽氣聲,不受控制地從那小小的喉嚨里擠了出來。鏡子“啪嗒”一聲從無力的手中滑落,掉在泥地上,鏡面朝下。
陳默踉蹌著后退一步,小小的身體撞在身后的土墻上,冰冷的觸感透過薄薄的汗衫傳來。他順著墻根滑坐下去,蜷縮在臉盆架的陰影里。
巨大的、荒誕的、冰冷的真實感,如同冰水,瞬間淹沒了頭頂。沒有辦公室,沒有王主任,沒有那永遠也做不完的項目,沒有那如影隨形的、預示著死亡的肺部疼痛。
只有這具兩歲孩童的、陌生又無比熟悉的軀殼。只有1996年9月,這間破敗的農家小院,空氣里漂浮著雞糞和泥土的氣息。
他,陳默,三十多歲,國企底層職員,在2025年6月一個加班的深夜猝死。然后,在一個魚塘邊失足摔暈之后,在這具兩歲孩子的身體里醒了過來。
重生?輪回?還是地獄的另一種酷刑?
混亂的思緒如同沸騰的泥漿,在幼小頭顱里瘋狂沖撞。前一世臨死前的窒息、冰冷、絕望,如同跗骨之蛆,緊緊纏繞著他此刻幼小的靈魂。肺里那熟悉的、令人恐懼的結節陰影似乎還在隱隱作痛,提醒著他那具早已在2025年停止呼吸的軀殼最終的結局。
父親……陳建國……
這個名字像一根燒紅的針,狠狠扎進他混亂的意識。那個同樣被生活壓榨得疲憊不堪、滿身酒氣和煙草味、在他童年里大部分時間缺席、直到他身體垮掉才笨拙地塞給他一包“特效中藥丸”的男人……他現在在哪里?他年輕時的樣子?
前世冰冷的藥丸苦澀味道,仿佛從記憶深處翻涌上來,真實地彌漫在口腔里。那味道,混雜著父親身上常年不散的煙酒氣,混合成一種令人作嘔的、名為“疏忽”與“遲來的愧疚”的毒藥。
就在這巨大的混亂和生理性的反胃幾乎要將他幼小的身體撕裂時,院子那扇簡陋的木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了。
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門口刺眼的陽光,投下一個長長的、帶著泥土和汗水氣息的陰影。
陳默蜷縮在墻角,像只受驚的幼獸,猛地抬起頭。
逆著光,他看到一個年輕的男人。穿著沾滿泥點的深藍色工裝褲,褲腿卷到膝蓋,露出結實黝黑的小腿。上身是一件洗得發黃、領口有些松垮的白色“的確良”汗衫,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精壯的手臂。頭發有些凌亂,汗濕了貼在飽滿的額頭上。臉龐是年輕的、線條分明的,帶著一種長期在戶外勞作的粗糲感,眉宇間依稀可見日后嚴厲的輪廓,但此刻,那雙眼睛正急切地、充滿擔憂地掃視著院子,然后,牢牢地鎖定在墻角那個蜷縮成一團的小小身影上。
那張年輕的臉,陳默在褪色的全家福里見過無數次,卻從未如此刻這般鮮活、如此刻這般……陌生。
是陳建國。是他記憶里那個總是帶著疲憊和不耐煩的父親,是那個在他猝死前塞給他中藥丸的父親。但此刻的他,只有二十多歲,年輕、強壯,身上散發著泥土和青草的氣息,眼神里沒有后世的世故圓滑和沉重壓力,只有純粹的、幾乎要溢出來的焦急和……一種笨拙的關切。
“默仔!”年輕父親的聲音帶著喘息,洪亮卻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大步流星地跨進院子,帶起一陣風,幾步就沖到墻角,毫不猶豫地蹲下身來,粗糙寬大的手掌帶著灼熱的汗意和泥土的粗糙感,小心翼翼地、甚至帶著點慌亂地捧起了陳默那張沾著淚痕和泥土的小臉。
“默仔!你醒了?!嚇死爸爸了!摔到頭了?疼不疼?給爸看看!”陳建國的聲音又快又急,手指帶著薄繭,極其輕柔地撥開陳默后腦勺柔軟的頭發,仔細查看著那個剛剛撞出來的腫包。他的動作有些笨拙,但那份擔憂和緊張,如同實質的暖流,透過指尖,直直地傳遞到陳默冰涼的身體里。
陳默僵住了。
小小的身體被父親那雙有力的、沾著泥土的手捧著,被迫仰起臉,迎上那雙近在咫尺、充滿了毫不作偽的焦急和心疼的年輕眼眸。那眼神如此陌生,如此灼熱,幾乎要將他前世記憶里那個永遠皺著眉、眼神疲憊冷漠的父親形象徹底融化。
后腦的腫包被父親溫熱的手指輕輕觸碰,帶來一陣刺痛,卻奇異地驅散了一絲靈魂深處的寒意。父親身上強烈的汗味、泥土味、還有一股淡淡的池塘水腥氣,洶涌地包裹著他,如此真實,如此……鮮活。
不是那個帶著一身酒氣和煙味、把苦澀藥丸塞給他就轉身去應酬的背影。眼前這個年輕的男人,他的父親,正用一種他前世從未體驗過的、近乎失而復得的緊張,捧著他的小臉,一遍遍地低喚著:“默仔?默仔?不怕,爸在呢!爸回來了!”
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從未有過的、尖銳到令人窒息的酸楚,猛地沖垮了陳默所有的堤防。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想喊一聲“爸”,或者問一句“這是真的嗎?”,又或者僅僅是發出一聲控訴。
但喉嚨像是被滾燙的鉛塊堵住,兩歲孩童稚嫩的聲帶只能發出一些破碎的、意義不明的音節。最終,所有洶涌翻騰的、跨越了三十年生死兩世的巨大情緒——前世的絕望、猝死的冰冷、重生的驚駭、對命運的憤怒、還有此刻這陌生而洶涌的父愛帶來的沖擊……所有這些無法言說的洪流,最終只化作一股無法抑制的熱流,沖上眼眶。
“哇——!”
一聲尖銳的、撕心裂肺的、屬于兩歲孩童的嚎啕大哭,驟然爆發在這小小的農家院落里,蓋過了聒噪的蟬鳴,驚飛了覓食的雞群。
淚水決堤般洶涌而出,瞬間糊滿了那張幼小稚嫩的臉龐。他小小的身體在父親寬厚而粗糙的手掌里劇烈地顫抖著,哭得幾乎背過氣去,仿佛要將前世積壓的所有委屈、痛苦、不甘和此刻洶涌而來的、無法理解的巨大情感,都在這絕望的哭聲中傾瀉殆盡。
陳建國被兒子這突如其來的、山崩地裂般的痛哭弄得手足無措,年輕的臉上寫滿了慌亂和心疼。他笨拙地想把那小小的、哭得直打嗝的身體整個摟進懷里,又怕碰疼他頭上的傷,只能徒勞地用那雙沾滿泥點的大手,一遍遍徒勞地擦拭著兒子臉上洶涌的淚水,嘴里語無倫次地哄著:
“不哭不哭!默仔不哭!是爸不好!爸不該讓你一個人去魚塘邊……摔疼了是不是?乖啊,不哭,爸在呢!爸抱抱!不哭了啊……”那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近乎哀求的溫柔,是陳默前世從未聽過的腔調。
在震耳欲聾的哭嚎和父親笨拙慌亂的安慰聲里,陳默透過模糊的淚眼,死死盯著院墻外遠處田野邊幾棟同樣低矮破舊的土坯房。
1996年……農村……這些破房子……
一個冰冷又滾燙的念頭,如同閃電,劈開了他混亂的腦海:這些現在一文不值的破房子下面的土地,在三十年后,會成為這座城市炙手可熱的新區核心,房價飆升到令人咋舌的天文數字!
哭聲詭異地停頓了一瞬。
巨大的、足以顛覆一切命運的誘惑,如同魔鬼的低語,第一次壓過了重生帶來的驚駭和那洶涌的、幾乎將他溺斃的復雜情感。
撕心裂肺的嚎哭耗盡了兩歲孩童軀體里最后一點力氣,也像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沖刷掉了陳默靈魂深處最初的驚濤駭浪。他小小的身體在父親寬厚卻布滿硬繭的懷抱里慢慢癱軟下來,只剩下斷斷續續的抽噎,和臉上濕漉漉、縱橫交錯的淚痕。每一次抽噎,都牽扯著后腦勺那個腫痛的包塊,帶來一陣清晰的鈍痛,像在反復確認這荒誕現實的真實性。
陳建國抱著兒子,粗糙的大手有些笨拙地拍著那瘦小的、還在微微顫抖的脊背,嘴里依然低低地、反復地哄著:“好了好了,默仔乖,不哭了啊,沒事了,爸在呢……”年輕父親的眉頭緊緊鎖著,混合著后怕、心疼和一種深深的懊悔。他低頭看著懷里這張哭得通紅、稚嫩無比的小臉,那雙此刻半閉著、睫毛上還掛著淚珠的大眼睛里,卻盛著一種他無法理解的、遠超年齡的疲憊和空洞。這孩子,好像摔了一下,變得格外安靜,格外……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