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省城的舊日輪廓
- 重生之家族崛起
- 30浮游人
- 3069字
- 2025-06-18 21:11:02
陳默看著窗外不斷掠過的、屬于1996年9月的風景,小小的心里異常平靜。
前世家鄉與省城之間那縱橫交錯的高速公路和風馳電掣的高鐵,此刻還只存在于他腦海的地圖里。
而眼下這緩慢、嘈雜、帶著濃重煙火氣的綠皮旅程,正是通往改變命運的第一站。
綠皮火車那單調而沉重的“哐當…哐當…”聲終于被更為嘈雜混亂的市聲取代。陳建國抱著陳默,隨著洶涌的人流,像被裹挾的沙礫,艱難地擠出省城火車站那巨大而昏暗的出站口。
撲面而來的,是比縣城車站濃郁十倍不止的喧囂熱浪。刺耳的汽車喇叭聲、自行車鈴鐺的叮鈴聲、人力三輪車夫粗糲的吆喝聲、小販此起彼伏的叫賣聲……各種噪音如同實質的洪流,猛烈地沖刷著耳膜。空氣里混雜著濃重的汽車尾氣、塵土、汗味、路邊攤油炸食物的油膩氣味,還有一股若有若無的、屬于大城市的、渾濁而蓬勃的氣息。
陳建國被這人潮和聲浪沖擊得有些暈頭轉向,下意識地抱緊了懷里的兒子。他警惕地掃視著周圍那些過分熱情地圍上來拉客的旅店老板和三輪車夫,緊緊護住胸前襯衣內袋的位置——那張彩票正安穩地貼在他溫熱的皮膚上。他拒絕了所有搭訕,目光急切地搜尋著汽車站的標志。
“爸……那邊……”陳默伸出小手指向一個方向。混亂的人流和雜亂的招牌中,一塊寫著“長途汽車站”的藍色舊牌子掛在不遠處一個同樣破舊、人聲鼎沸的棚子入口上方。
陳建國松了口氣,抱著兒子,像一艘破冰船,硬生生在人潮中開辟出一條路,擠進了汽車站。這里比火車站更顯雜亂擁擠,地面上污漬斑斑,空氣中彌漫著劣質香煙和廉價盒飯的味道。售票窗口前排著歪歪扭扭的長隊。陳建國抱著陳默排了將近半個小時,才買到兩張去市中心的公交票。票價便宜得讓他再次感到一陣不真實——幾毛錢。
他們擠上了一輛外殼斑駁、漆皮剝落的老式公共汽車。發動機嘶吼著,噴吐著黑煙。車廂里塞滿了人,幾乎沒有落腳之地,空氣悶熱渾濁。陳建國一手死死抓著車頂的吊環,一手緊緊抱著陳默,整個人像繃緊的弓弦,在每一次顛簸和急剎中都努力穩住身體。
汽車像一頭疲憊的老牛,喘著粗氣,在并不寬闊的馬路上緩慢爬行。陳默被父親護在懷里,小臉努力轉向車窗方向。
1996年9月的省城,如同一幅剛剛鋪開、墨跡未干的、帶著粗糲質感的畫卷,緩緩展現在他眼前。
道路兩旁是低矮的、大多不超過五六層的樓房。墻面多是灰撲撲的水泥本色,或是刷著早已褪色的、土黃或淺綠的涂料。不少陽臺和窗戶外都密密麻麻地掛著晾曬的衣服、被單,像一面面萬國旗。臨街的店鋪門臉狹小,招牌簡陋,寫著“國營百貨”、“大眾理發”、“為民餐館”之類的名字,字體方正而樸實。玻璃櫥窗蒙著厚厚的灰塵,里面的商品陳列也顯得簡單甚至有些寒酸。
人行道上的樹是常見的法國梧桐,樹干粗壯,枝葉繁茂,但樹皮斑駁,不少枝干被修剪得奇形怪狀。樹蔭下,行人并不算多,穿著樸素,步調大多不緊不慢。偶爾能看到幾輛嶄新的、漆色锃亮的桑塔納轎車駛過,在滿街的自行車、三輪車和老舊公交車中顯得鶴立雞群,引來路人或羨慕或好奇的目光。
遠處,大片大片空置的土地裸露著黃土,雜草叢生,或被簡陋的圍墻圈起,墻上刷著粗糙的標語。幾棟孤零零正在施工的建筑,搭著竹制腳手架,像城市皮膚上突兀的瘡疤。塔吊的巨臂在灰藍色的天空下緩慢移動,帶著一種笨拙而原始的力量感。
沒有鱗次櫛比的摩天大樓切割天際線,沒有流光溢彩的巨型廣告屏,沒有川流不息、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的私家車長龍,更沒有行色匆匆、面無表情、仿佛被無形鞭子驅趕著的上班族。
眼前的省城,像一個剛剛睡醒、還在打著哈欠、揉著眼睛的巨人,帶著一種未被充分雕琢的、甚至有些野蠻的生機,也帶著顯而易見的貧窮和落后。
陳默小小的身體在父親懷里,隨著汽車的顛簸輕輕搖晃。他的目光掠過窗外那緩慢流動的、帶著九十年代特有灰黃色調的街景,靈魂深處,卻清晰地疊印著另一幅畫面——2025年的省城。
同樣是火車站出來,迎接他的是冰冷寬敞、光可鑒人的高鐵站大廳,巨大的電子屏滾動著密集的車次信息。無縫連接的地下鐵通道,人流如織卻井然有序,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和中央空調的恒溫氣息。走出站口,映入眼簾的是直插云霄、玻璃幕墻反射著刺目光芒的摩天大樓森林,縱橫交錯的高架橋上車流如織,巨大的廣告牌上閃爍著炫目的光影。地鐵口如同蟻穴,不斷吞吐著面無表情、步履飛快的人群,每個人似乎都在追趕著什么,空氣中彌漫著無形的焦慮和壓力。
前世,大學畢業后,他曾在沿海掙扎一年,最終帶著疲憊和一絲不甘回到這座熟悉的省城。彼時,它已躋身炙手可熱的新一線城市,機遇遍地,卻也競爭慘烈到令人窒息。他揣著那張普通二本的畢業證,如同拿著一把生銹的鑰匙,試圖開啟這座金光閃閃都市的大門。
整整兩個月,他幾乎踏遍了省城的每一個角落。從擁擠不堪的人才市場,到CBD光鮮亮麗卻拒人千里之外的寫字樓前臺;從偏遠的工業園區,到需要坐兩小時公交才能到達的郊區工廠。他擠在沙丁魚罐頭般的公交里,啃著冰冷的饅頭,忍受著招聘主管或冷漠、或挑剔、或帶著明顯鄙夷的目光。一次次滿懷希望地遞上簡歷,一次次在石沉大海或“回去等通知”的敷衍中鎩羽而歸。汗水浸透廉價的襯衫,腳底磨出水泡,心里那份微薄的自信被現實碾得粉碎。那時的省城,對他而言,是冰冷的鋼鐵叢林,是無數和他一樣懷揣夢想卻屢屢碰壁的年輕靈魂的角斗場,是“學歷”二字筑起的、難以逾越的高墻。
而此刻……
陳默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車窗外。公交車正駛過一片開闊地,遠處是低矮的民房和荒草萋萋的空地。幾個光著膀子的孩子在不遠處的水坑邊嬉鬧,濺起渾濁的水花。路邊,一個老農蹲在裝滿青菜的竹筐后,抽著旱煙,眼神渾濁地望著來來往往的車輛。
一股強烈的、近乎貪婪的占有欲,如同巖漿般在陳默幼小的胸腔里翻涌、沸騰!
野蠻之地?不!這是未被發掘的巨大寶藏!是正待開墾的沃土!是未來那個新一線巨人的胚胎!
前世他只能仰望、只能掙扎求存的城市,此刻,它最原始、最脆弱、也最充滿可能性的模樣,就毫無防備地展現在他眼前!
那些現在荒草叢生的土地,未來是寸土寸金的CBD核心區!
那些低矮破舊的臨街店鋪,未來是繁華商圈的門面!
那些騎著自行車、穿著樸素的人們,未來可能是某個領域的巨擘!
而他自己,一個帶著三十年未來記憶的“先知”,手握第一桶金的鑰匙,就站在這歷史巨變的起點!
心臟在小小的胸腔里狂跳,撞擊著肋骨。陳默死死攥緊了小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柔嫩的掌心。他仰起小臉,看著車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看著那些緩慢移動的塔吊輪廓,一個無聲的誓言在靈魂深處炸響,帶著滾燙的、不容置疑的決心:
這里!就是這里!我一定要抓住它!牢牢地抓住這個即將騰飛的巨人!用我所有的記憶和力量,在這片現在尚顯貧瘠的土地上,打下屬于我陳默的、堅不可摧的根基!
“默仔?”陳建國察覺到懷里兒子的身體在微微發抖,低頭關切地問,“是不是暈車了?難受?”
陳默猛地回過神,壓下眼底翻涌的激烈情緒,小臉擠出一個安撫的笑容,搖搖頭:“沒……看……外面。”他指了指窗外。
陳建國順著兒子的手指看去,只看到一片嘈雜破舊的街景。他松了口氣,以為兒子只是小孩心性看熱鬧。他騰出一只手,從帆布旅行袋的側兜里,摸出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邊緣已經磨損泛黃的省城地圖。
地圖紙張粗糙,印刷模糊,不少地方還用紅藍鉛筆做了標記和筆記——顯然是父親提前做好的功課。陳建國小心翼翼地展開地圖,鋪在自己大腿上,粗糙的手指在密密麻麻的線條和地名上仔細尋找著。濃黑的眉毛緊緊擰在一起,眼神專注而凝重,像是在破譯一份關乎生死的密電。
“兌獎中心……在……這兒……”他低語著,手指在一個用紅筆圈出來的小點上反復確認。然后,他的手指沿著地圖上一條代表公交線路的藍色虛線移動,目光緊緊追隨著每一個站點的名字,嘴里無聲地默念著,計算著距離和換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