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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綠皮車廂里的時光隧道

  • 重生之家族崛起
  • 30浮游人
  • 3059字
  • 2025-06-18 21:09:42

陳建國把自行車鎖在車站外一排同樣破舊的車棚里,交了五分錢看車費。他抱起陳默,拎起那個沉重的帆布旅行袋,匯入了涌動的人潮。

候車大廳像一口巨大的、喧鬧沸騰的鍋。水泥地面被無數腳步磨得發亮,混雜著汗味、煙草味、廉價香水味、食物氣味和消毒水味的渾濁空氣撲面而來,幾乎令人窒息。高高的天花板上吊著幾盞昏黃的白熾燈,光線被彌漫的煙霧切割得支離破碎。

陳建國找了個角落稍微空一點的地方,把旅行袋放在腳邊,又把陳默放下來,讓他靠著自己腿站著。“站這別動,爸去買票。”他抹了把額頭的汗,叮囑道。

陳默乖乖點頭,小小的身體緊貼著父親。他的目光好奇地掃視著這個充滿時代印記的空間。

一排排墨綠色的硬塑料座椅,很多已經開裂,露出里面灰白的填充物。座椅上擠滿了形形色色的人:穿著洗得發白的工裝、一臉疲憊的工人;背著巨大尼龍口袋、皮膚黝黑的農民;抱著啼哭嬰兒、神色焦慮的婦女;還有穿著時髦些(以1996年的標準)喇叭褲、拎著人造革皮包、眼神里帶著對外面世界向往的年輕人……他們或坐或站,或高聲談笑,或沉默地啃著自帶的干糧,或哄著懷里的孩子。嘈雜的聲浪如同實質,在巨大的空間里翻滾、碰撞。頭頂掛著的大喇叭,時不時刺耳地響起,播報著車次信息或檢票通知,聲音失真得厲害,被淹沒在人聲鼎沸里。

沒有后世火車站里隨處可見的、低頭刷著手機屏幕的“低頭族”,沒有那種被信息洪流和生存壓力壓榨出的、刻在骨子里的麻木和焦慮。每個人的臉上,雖然也有旅途的疲憊,有對未來的茫然,但更多的是一種樸素的、帶著塵土氣息的活力,一種對“去遠方”這件事本身所抱有的、或大或小的希望。他們大聲爭論著,熱情地分享著食物,笨拙地安撫著哭鬧的孩子,一切都顯得那么原始,那么嘈雜,卻又……生機勃勃。

陳默小小的心里,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是懷念?還是感慨?前世那個高效、整潔卻也冰冷、疏離的高鐵時代,那些被996和KPI壓得喘不過氣、眼神空洞的上班族面孔……與此刻眼前這幅喧鬧、混亂卻充滿煙火氣的眾生相重疊、對比,讓他生出一種時空錯位的恍惚感。這個年代,物質是匱乏的,生活是艱難的,但人心底那份原始的韌性和對未來的期冀,似乎尚未被徹底磨平。

陳建國很快回來了,手里捏著一張小小的、硬紙板做的車票,上面印著模糊的藍色油墨字跡。他臉上帶著一絲肉痛的表情——兩張去省城的硬座票(陳默身高不足,免票),幾乎花掉了他口袋里零錢的三分之一。

“走,進去等。”陳建國重新抱起兒子,拎起旅行袋,走向通往候車大廳更深處的通道。所謂的安檢,簡陋得近乎兒戲。一個穿著褪色制服、睡眼惺忪的工作人員,隨意地看了一眼陳建國手里那個鼓囊囊的帆布袋,揮揮手就讓他們過去了。

他們在靠近檢票口的一排硬塑料椅上找了個位置坐下。椅子冰涼堅硬,硌得人難受。陳建國把陳默放在自己腿上,用身體給他擋開一些擁擠。時間在渾濁的空氣和嘈雜的聲浪中緩慢流逝。陳默靠在父親帶著汗味的胸口,聽著那沉穩的心跳,小小的身體隨著父親偶爾挪動調整姿勢而微微晃動。他看著周圍那些等待的面孔,看著斑駁墻壁上貼著的褪色宣傳畫,看著頭頂那幾只繞著昏黃燈泡飛舞的蒼蠅,前世關于綠皮火車的模糊記憶碎片,如同沉船上的氣泡,一點點浮上意識表面——那種長時間顛簸帶來的眩暈感,車廂里混雜的、令人窒息的氣味,還有那難以下咽、只有調料包咸味的廉價泡面……

不知過了多久,頭頂的喇叭再次發出刺耳的電流噪音,接著是一個男人毫無感情、拖著長音的播報:“旅客朋友們請注意!由本站開往省城的XXX次列車,現在開始檢票進站了!請乘坐本次列車的旅客,帶好您的行李物品,到二號檢票口排隊檢票……”

“轟”的一聲,原本坐著的人群如同被驚起的馬蜂,瞬間騷動起來!提著大包小裹的人們爭先恐后地涌向檢票口,人擠人,人推人,叫喊聲、抱怨聲、孩子的哭鬧聲瞬間拔高了好幾度!

“抓緊我!”陳建國低吼一聲,一手緊緊箍住懷里的陳默,另一手死死攥著那個帆布旅行袋的帶子,用肩膀和身體硬生生在擁擠的人潮中頂開一條縫隙,奮力地朝著檢票口挪動。陳默小小的身體被擠得幾乎變形,鼻腔里充斥著各種濃烈的體味和汗味,他只能把小臉深深埋在父親懷里。

好不容易擠過狹窄的檢票口,踏上連接站臺的水泥通道,人流才稍微松散了一些。陳建國喘著粗氣,抱著兒子快步走下略顯陡峭的水泥臺階。

站臺的風帶著煤煙和鐵銹的氣息,猛烈地灌了進來。

當那列墨綠色的、巨大的鋼鐵長龍映入眼簾時,陳默小小的身體在父親懷里猛地一僵!

綠皮火車!

不是圖片,不是記憶碎片,而是真真切切地橫亙在眼前!

長長的、一眼望不到頭的車廂,通體覆蓋著厚厚的、帶著污漬和銹跡的深綠色油漆。車廂連接處是巨大的、可以轉動的鐵質緩沖器,像巨獸的關節。一扇扇長方形的車窗玻璃大多蒙著厚厚的灰塵,有些半開著,露出里面晃動的人影。車頂是弧形的,刷著醒目的黃色條帶,幾根粗大的黑色煙囪(內燃機車頭)正噴吐著濃黑的煙霧,在站臺上空彌漫開來,帶著刺鼻的柴油味。車輪巨大,鋼制的輪箍在陽光下反射著冰冷的金屬光澤。

一種強烈的、帶著原始工業力量的粗獷感撲面而來。

“嗚——!”

一聲低沉悠長、仿佛能穿透靈魂的汽笛聲驟然響起!尖銳的哨子聲也隨之在站臺上此起彼伏地吹響!列車員穿著同樣深藍色的、帶著肩章的制服,站在車門旁,揮舞著手臂,大聲維持著秩序:“快點!快點!往里走!別堵門口!”

人群再次騷動,像潮水般涌向各個車廂門。

陳建國抱著陳默,對照著車票上的車廂號,找到對應的車門。狹窄的車門處擠滿了人,他幾乎是被人流推搡著,艱難地邁上了那幾級高高的、冰冷的鐵質臺階,踏進了車廂內部。

一股更加復雜、濃烈、幾乎令人窒息的氣味瞬間將父子倆包裹——汗味、煙草味、劣質香水和花露水味、食物氣味、皮革味、還有火車特有的、混合著機油、鐵銹和煤煙的味道……車廂頂部的風扇有氣無力地旋轉著,發出嗡嗡的噪音,卻絲毫吹不散這凝滯的、令人頭昏腦漲的空氣。

陳建國找到他們的座位——一排三人座的硬座。靠窗的位置已經坐了一個穿著灰色中山裝、抱著個布包打盹的老者。陳建國把陳默放在中間的位置,自己則挨著過道坐下,把沉重的旅行袋塞到座位底下。帆布袋鼓鼓囊囊,幾乎塞滿了整個空隙。

陳默小小的身體陷在硬邦邦、毫無彈性的座椅里。他好奇地打量著四周。墨綠色的座椅套已經磨得發亮,露出底下的海綿。頭頂是簡陋的行李架,塞滿了各式各樣的包裹、籃子、甚至還有捆扎好的雞鴨。過道里也站滿了人,大包小包堆在腳下,擠得水泄不通。各種方言的交談聲、孩子的哭鬧聲、列車員推著售貨小車艱難通過的吆喝聲(“啤酒飲料礦泉水,花生瓜子八寶粥!腿收一下!”)……匯合成一曲嘈雜混亂、卻無比鮮活的旅途交響。

車廂輕輕晃動了一下,伴隨著一陣沉重的、金屬摩擦的“哐當”聲。窗外的站臺開始緩緩向后移動。

綠皮火車,開動了。

陳默轉過頭,小臉貼在冰涼、蒙著灰塵和指印的車窗玻璃上。站臺、信號燈、灰撲撲的站房、送行的人群……一點點被加速甩在身后。視野逐漸開闊,遠處是剛剛蘇醒的田野,綠色的稻浪在晨風中起伏,更遠處是黛青色的、連綿起伏的山丘輪廓。

車速并不快,甚至可以說緩慢。窗外的景物以一種從容不迫的姿態緩緩流淌。沒有前世高鐵那種風馳電掣、景物模糊成線的速度感,也沒有那種被真空管道般車廂隔絕于世的疏離。他能清晰地看到田間勞作的身影,看到路邊低矮的農舍,看到慢悠悠騎自行車的人,甚至能看清遠處山坡上吃草的牛……

一種久違的、近乎原始的“在路上”的感覺,伴隨著車輪碾過鐵軌接縫處那規律而催眠的“哐當…哐當…”聲,輕柔地包裹了他。

父親溫熱的胸膛貼著他的后背,沉穩的呼吸帶著微微的起伏。帆布旅行袋靜靜地躺在腳下,里面裝著冷硬的饅頭、煮雞蛋和滿壺的涼白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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