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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兌獎前夕的盤算-續

“爸……”他開口,聲音依舊稚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謀劃意味,“媽……工作……”

陳建國剛從巨大的抉擇震蕩中稍稍回神,聽到兒子提起前妻的工作,眉頭下意識地一擰,眼神復雜。他確實想到了這一點。離了婚,李素芬是死是活理論上與他無關了,但兒子還在,那份道義上的責任感和習慣性的擔憂,像無形的藤蔓纏繞著他。

“她……”陳建國剛想說什么,比如“我會想辦法”之類的。

“不用您。”陳默直接打斷,小腦袋用力搖了搖,眼神異常堅定,“她……下崗……我知道。”他吐出“下崗”這個詞時,清晰無比,帶著一種先知般的篤定。“您……找人……難……花錢……多。”

陳建國渾身一震!下崗?!這個詞像一道冰錐,刺入他的意識!兒子怎么連這個都知道?!他所在的工廠效益已經在下滑,風聲鶴唳,關于裁員的傳言甚囂塵上,但遠未到波及紡織廠的地步!兒子卻如此篤定地說母親會下崗?還精準地指出自己前世托人找關系花的代價?

他看著兒子那雙沉靜得可怕的眼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重生”二字所蘊含的恐怖信息量!那不只是預知彩票,那是洞穿未來十幾年的興衰!

“那……怎么辦?”陳建國的聲音干澀,帶著一絲茫然。他習慣了扛起一切,驟然被兒子點破前世的艱難,又被否定了解決路徑,一時有些無措。

陳默小小的胸膛挺了挺,眼神里閃爍著屬于成年靈魂的冷靜光芒:“錢……有。”他指了指桌上那張彩票,“我……知道……路。讓媽……有班上……不難。”他頓了頓,努力組織著更復雜的語言,“外公……外婆……有錢。媽……暫時……不怕。以后……我……幫您……安排。”

他說得斷斷續續,甚至有些詞不達意。但核心意思陳建國聽懂了:兒子手里有未來的信息,能用更輕松、代價更小的方式,解決李素芬的工作問題。不用他再去低三下四求人,不用再耗費家里寶貴的積蓄和人脈。兒子會幫他安排好。

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涌上陳建國心頭。是欣慰?是酸楚?還是被一個兩歲孩子“保護”著的荒謬感?他看著兒子那稚嫩卻寫滿擔當的小臉,最終,所有復雜的情緒都化為一聲長長的、帶著釋然和疲憊的嘆息。他伸出手,粗糙的大掌在兒子柔軟的頭發上,極其輕柔地、帶著無限憐惜地揉了揉。

“好。”他再次點頭,聲音低沉卻帶著全然的信任,“聽你的。爸……信你。”

懸在陳建國心頭最大的一塊石頭,被兒子輕巧地挪開了。他感覺呼吸都順暢了許多。目光,終于落回到桌上那張決定性的卡片上。三個金元寶的圖案,在昏黃的燈光下,散發著冰冷又灼熱的光芒。幾十萬!這筆足以改變一家人命運的巨款,此刻還只是一張薄薄的紙。

“現在……”陳建國深吸一口氣,眼神重新聚焦,帶著一種劫后余生又面臨新挑戰的凝重,“得先去……把這錢……弄回來。”省城!彩票中心!1996年,這可不是出門打個車就能解決的事情。

陳默也看向那張彩票,小臉上露出與年齡不符的嚴肅。他重重點頭:“嗯!準備……走!”

行動目標明確,父子倆之間彌漫的沉重悲情氣氛,瞬間被一種緊張而務實的氛圍取代。陳建國站起身,高大的身影似乎重新找回了一些力量。他先小心翼翼地將那張價值連城的刮刮卡收進一個洗得發白、但相對干凈的舊信封里,又謹慎地塞進自己貼身襯衣的內袋,隔著布料按了按,感受著那堅硬的觸感,才稍稍安心。

接著,他開始在狹小的屋子里翻找。家里沒有行李箱,只有一個印著“XX化肥”字樣的、半舊的帆布旅行袋。陳建國把它拎出來,拍了拍上面的灰塵。

“路上……吃的。”陳默在一旁提醒,小手比劃著。1996年的長途交通,綠皮火車是主流,速度慢,車上東西貴且難吃,干糧是必備。

陳建國立刻會意。他走進廚房,翻找起來。家里條件有限,沒什么精細的吃食。幾個冷硬的、早上剩下的饅頭,被他用塑料袋仔細裝好。又找出幾個雞蛋,想了想,還是決定煮了路上吃更穩妥。他麻利地生起煤爐子上的火,把雞蛋放進小鋁鍋里。

趁著煮蛋的功夫,他又翻出兩個掉了不少瓷的搪瓷缸子,和一個軍用水壺。水壺是以前廠里發的勞保用品,很舊了,但還能用。他仔細地沖洗干凈,灌滿涼白開。

陳默也沒閑著。他邁著小短腿,跑到臥室,從床底下拖出一個積灰的小紙盒。里面是幾件他的舊衣服,還有一條母親淘汰下來的、洗得發白的舊毛巾。他把毛巾抽出來,抱在懷里,又費力地踮起腳,從五斗柜最上面一層,夠到了那包還沒用完的廉價衛生紙,抽了幾張塞進毛巾里。他知道路上衛生條件差,這些都用得上。

“爸……錢……”陳默抱著毛巾和紙,走到廚房門口,仰著小臉提醒。兌了獎是巨款,但去省城的路費、住宿費,總得先準備點零錢。

陳建國正把煮好的雞蛋撈出來,浸在涼水里。聞言,他擦了擦手,走到臥室,從那個上了鎖的、漆皮斑駁的小抽屜深處,摸出一個卷起來的手帕包。打開,里面是家里幾乎所有的現金:幾張十元的,更多的是皺巴巴的一元、兩元、五角紙幣,還有一小卷硬幣。他仔細地數了數,大概有一百多塊。這在1996年,已經是普通工人小半個月的工資了。他抽出幾張十元和零錢,小心地放進自己褲子側兜,剩下的又仔細包好,鎖回抽屜。這些是家里的保命錢,不能動。

“票……”陳默又吐出一個字。火車票!

“明天一早……去車站買。”陳建國沉聲道。他看了看外面已經漆黑的天色,“今晚……得收拾好。”他把涼好的雞蛋裝進一個小網兜,和饅頭、水壺、搪瓷缸一起,放進帆布旅行袋。陳默也把懷里的舊毛巾和衛生紙塞了進去。

小小的客廳里,父子倆默默地為即將到來的、改變命運的旅程做著最樸素的準備。沒有激動人心的豪言壯語,只有鋁鍋碰撞的輕響,塑料袋摩擦的窸窣,以及旅行袋拉鏈被拉上的、沉悶的“嘶啦”聲。

昏黃的燈光下,陳建國看著腳邊那個鼓鼓囊囊的舊帆布袋,又低頭看了看安靜站在一旁、眼神卻異常清亮的兒子。桌上那張彩票帶來的狂喜和恐懼,妻子離去的憤怒和空洞,抉擇未來的沉重和決絕……種種激烈情緒如同退潮般暫時隱去,只剩下一種奇異的平靜和一種破釜沉舟般的堅定。

他彎下腰,大手落在兒子瘦小的肩膀上,用力按了按。

“睡吧,默仔。”他的聲音低沉而平穩,“明天……跟爸去省城。把……該拿的東西,拿回來。”

陳默仰著小臉,看著父親眼中那份沉淀下來的力量,重重地點了下頭。

夜,深沉。破舊的家屬樓里,大部分窗戶的燈光早已熄滅。只有這間小小的屋子還亮著燈,像汪洋中一艘整裝待發、即將駛向未知海域的小船。帆布袋靜靜地立在墻角,里面裝著冷硬的干糧和滾燙的希望。而那張價值幾十萬的彩票,正安穩地貼在陳建國溫熱的胸口,隨著他沉穩的呼吸,一下,一下,無聲地搏動著。

天剛蒙蒙亮,家屬院里還彌漫著隔夜的涼意和煤煙味。陳建國推著那輛沾滿干涸泥漿的二八自行車出來,前杠上那個簡陋的小竹椅顯得格外突兀。他把鼓囊囊的帆布旅行袋斜挎在肩上,勒得肩胛骨生疼,然后小心翼翼地抱起還在揉眼睛的陳默,塞進竹椅里,用那條洗得發白的舊布帶,在孩子腰間仔細地纏了兩圈,打了個死結。

“坐穩了,默仔,抱緊爸。”陳建國低聲囑咐,聲音帶著一夜未眠的沙啞,卻也透著一股破釜沉舟的沉穩。他長腿一跨,坐上硌人的車座,自行車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雙腳用力蹬下,車輪碾過坑洼的水泥路面,顛簸著駛出家屬院的大門。

清晨的風帶著涼意,吹在臉上,驅散了陳默最后一點睡意。他小小的身體隨著自行車的顛簸上下起伏,小手緊緊抓著父親汗衫的下擺。路兩旁低矮的灰色廠房輪廓在熹微的晨光中沉默矗立,偶爾能看到穿著深藍或灰色工裝的人影匆匆走過。空氣里飄蕩著工廠特有的、混合著機油和煤煙的氣味。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帶著一種未被后世高速發展擠壓過的、粗糲而緩慢的節奏感。

騎了將近一個小時,自行車鏈條單調的“咔噠”聲才被前方越來越嘈雜的人聲和車輛鳴笛聲取代。縣城破舊的長途汽車站旁,就是同樣灰撲撲的火車站。幾輛噴著黑煙的老式公共汽車像擱淺的巨獸般停在路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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