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沈陽城守備將軍,在軍議堂中被人直接一刀砍死。
而且是當著諸多將官,一路鎮守,乃至遼東經略的面。
這傳出去,無論如何,已經足夠駭人聽聞了。
但是,整個事情,卻是半分怨不得他人。
將前露刃,有通敵叛逃之勢,
經略便在上首,巡按便在一旁,諸總兵皆在。
若是真的被馬原奪刀大開殺戒,那事后追究起來,在座的都脫不了干系。
所以,死在陳靖之刀下,也并不是什么難以接受的事情。
馬原的尸體很快被人拖出去,地面的鮮血很快被擦去。
破碎的瓷碗被打掃干凈,唯獨滾燙的沸水還未冷卻下去。
“來人,將陳百戶帶下去,好好梳洗招待,一會本官要親自召見,”熊廷弼此刻心情大好,坐在上首位置,就連聲音都異常洪亮起來:“來,繼續議事!”
————
水霧彌漫,熱氣蒸騰。
陳靖之靠坐在寬大的木桶之中,臉上被白色巾帕完全覆蓋,胸膛極富韻律的緩緩起伏,連帶著水波都在微微蕩漾。
“大人,這是為您準備的換洗衣服,另外屏風外已經備好了酒菜,您可隨意享用,待經略大人回來之后,會召您問話......”十三四歲模樣的小侍女,怯生生的看著靠坐在木桶中休憩的陳靖之,有些好奇,又有些畏懼。
但是,木桶中的男子好似已經沉沉睡去,卻沒有任何的回應。
侍女輕輕咬動嘴唇,伸出青蔥一般的白嫩手指,在男子的古銅色的盤虬如龍的小臂上輕輕的觸碰了一瞬。
“如果閑來無事,能為我捏捏肩頭嗎?”好似是巾帕阻隔的原因,男子的聲音有些沉悶。
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
侍女如受驚的小白兔一般,先是向后退了一步,
待反應過來之后,俏臉剎那通紅。
嗯~
聲若蚊吶,
少女彎腰,輕巧地褪去鞋襪,露出白玉一般的雙足,因為房中濕熱的緣故,潤玉一般的腳趾帶了些紅潤,
腳掌踩在水漬形成的水洼之中,發出噗嗤嗤的聲音,
反而襯的房中更加幽靜。
少女力氣不大,俏臉憋得通紅,男子卻好似毫無反應。
吸~~~呼~~~
男子的氣息更加悠長,也更加低沉。
這次,是真的沉沉睡去。
伸手輕輕將巾帕取下,為男子擦去額頭和臉頰的汗水,少女的動作輕柔至極,唯恐驚擾了男子。
少女的美眸之中,男子的容貌倒映其中,關切滿溢。
陳靖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兩個時辰,還是三個時辰?
反正醒來的時候,原本大亮的天色,已經是漆黑如墨。
原本趴在床邊已經睡去的少女,感受到陳靖之醒來的動作,立刻醒轉過來,下意識地擦了擦嘴角的晶瑩口水:“大人,您~您醒了,要不要喝水?”
“我是?我不是在沐浴嗎?”陳靖之皺眉道。
“女婢看您睡著,便找人將您抬了出來,”少女解釋道:“睡在水里,會著涼的。”
“什么時候了?”
“四更天了,”少女關切的看著男子:“奴婢已經將飯菜熱在鍋里......”
咕~~~
不提還好,少女話音剛落,陳靖之捂著咕咕叫的肚子,頓感一陣天旋地轉。
一刻鐘之后,
這具身子好似無底洞一般,陳靖之狼吞虎咽,將一桌子的飯菜盡數全收,才堪堪止住饑餓感。
“我睡著的時候,熊經略可曾來過?”吃飽喝足,還有正事要辦。
“老爺來看過您,說待您醒來,可自去尋他,”少女嫣然一笑:“聽老爺說,您今日做了一件大事,著實讓人驚喜。”
“可否帶我去見你家老爺?”陳靖之將杯中最后一口酒水倒入嘴中。
“請隨我來......”
沈陽城沒有設置經略府,熊廷弼此次是借用了一處富商別苑。
后堂之中,九曲回廊,假山好水,端是靜謐雅致。
彎彎繞繞之后,終于來到了熊廷弼的書房。
已經是四更時間,書房之中仍舊是燈火通明,
“老爺請您進去,”
嘎吱一聲,書房門打開,侍女一躬身,側身讓過。
“陳靖之拜見大人!”
陳靖之在三步開外站定,朝著熊廷弼一躬身拜見。
“休息的如何?”熊廷弼手中如椽大筆不停,仍舊在書寫著什么。
“讓大人久等了,”陳靖之低著頭:“算是歇過來了。”
“你今日殺了誰,知道吧?”熊廷弼終于停下手中動作,抬起頭看向陳靖之。
“沈陽城守備,馬原,”陳靖之面色如常。
“本官和你打賭,白天時候,你手中那封信,決計不是什么韃子給馬原的密信......”熊廷弼的身子靠坐在椅子上,雙手十指交叉。
“可惜,馬原自己經不住恐嚇,”陳靖之眉頭一挑:“大人你初到遼東,也需要殺雞儆猴,而馬原的官職,背景還有以往所作所為,都符合一個作為雞的條件。”
“馬原該死,但是不應該是在堂中,被你當場斬殺”聽到陳靖之的話,熊廷弼豁然起身:“你以百戶身份,哦對,你已經是千戶官了,以千戶身份當堂斬殺上官,此事朝廷會下公文問話,或許還會押你入京。”
“經略大人,”陳靖之眼角帶笑:“有話您就直說,我是一個武夫,沒有那些個彎彎繞繞。”
“你可不是簡單的武夫,”熊廷弼瞇著眼睛:“孤身一人,先是襲殺了二十余韃子,而后再反殺劉仁三人,回城之后,借助本官在沈陽城的威勢,以言語和莫須有的密信,當場逼殺守備馬原,報了你蒲河所在開原城的血仇,一樁樁一件件,你說你是武夫?老夫不信!”
轟!
陳靖之腦海之中,轟然一響,
好似驚雷一般,
同時一股涼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背后已經是浸濕一片。
“大人......”陳靖之艱難的穩住心神。
“四個時辰,查出你的跟腳,并不是什么難事,”熊廷弼擺擺手:“而且劉仁帶出去的可不是你殺的那幾個人,另外幾個人早你一步便回到沈陽城中了,問問他們,便知道其中曲折。”
“所以,本官找你來,是想做個交易,”熊廷弼重新坐回椅子上。
既然已經是被人拿捏,
陳靖之也不客氣,自顧自的抽了椅子,坐在熊廷弼的對面。
“說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