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什么意思?”楊漣微微皺眉,看著陳靖之肅然至極的表情,心頭升起一股難以置信的念頭:“你,你難道要......”
“這封信,是王化貞在得到斥候匯報后的來信,并無實際證據表明沈陽城已經被攻破,事實如何,全在那斥候一面之詞,楊大人,你信嗎?”陳靖之以兩根手指捏著信的一角,冷笑道:“我卻不敢信!”
“那你要如何?你難道要去沈陽城救人?”楊漣只覺得臉色漲的通紅,全身的血液都已經涌上了腦袋,在陳靖之面前,自己好像才是那個置萬民生死于不顧的奸佞。
“不然呢?”陳靖之微微抬起頭。
“你憑什么?你有多少兵馬?”楊漣搖搖頭:“你瘋了!憑借手上的三千騎兵?難道你還在想著,期望王化貞給你調遣一批人馬?”
“祖大人,三千騎兵,現在立刻啟程,需要多長時間,抵達沈陽城!”陳靖之沒有理會楊漣,而是扭頭看向了祖大壽。
“大人,這......”祖大壽被陳靖之如電一般的眸光直射,一時間有些呆愣。
“你是在拿著三千精銳騎兵的命,在做你自己的春秋大夢,你自己的英雄主義!”楊漣已經有些憤怒起來,語氣也帶著敗壞:“我絕對不允許......”
“住嘴!”陳靖之并指如刀,遙遙指向楊漣:“我們在討論數十萬人的性命!!!”
“我要向皇上奏報,向朝廷奏報!”楊漣卷起袖子:“我絕對不允許你做出這樣的送死的行為,葬送遼東精銳的荒誕行為!”
“毛文龍,將楊漣給我綁了!”陳靖之怒吼一聲。
話音未落,一個滿副甲胄的身影已經越過陳靖之,直接來到了楊漣身前。
“你敢動我,本官是督查御史,是遼東僉都御史,”楊漣難以置信的看著毛文龍:“你也要跟著陳靖之去送死?”
“得罪了,楊大人!”毛文龍言罷,不再廢話,直接伸手捏住楊漣的脖子,如同提溜小雞仔一般,直接拖出了大帳。
帳外,楊漣的聲音仍舊傳出。
憤怒,
敗壞,
以及聲嘶力竭。
“現在,祖大人,你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陳靖之靜靜地看向祖大壽。
“正常的話,越過遼河,再行北上,最短也要十三個時辰,”祖大壽努力的眨了眨眼睛,想要平復自己有些惶恐又有些激動的心情:“但是如果不過遼河,直接北上過蒙古草原,而后過關至沈陽城,最短七個時辰!”
“去準備吧,三千騎兵,一炷香之后,準備出發!”陳靖之伸手拍了拍祖大壽的肩膀。
“大人,我們真的要,孤軍深入......”祖大壽猶豫了一瞬,還是開口,想要再確認一下。
“你記住,遼東是你們這些軍漢的基本盤,不是我的,”陳靖之伸出手指,點在了祖大壽的胸前:“如果沈陽城真的丟了,遼陽絕對守不住!那么到時候,遼南之地,直至遼河之畔,將全數被女真人的鐵蹄踐踏。到時候,你祖家,在朝廷的眼里,真的還是那么的不可或缺嗎?當初李成梁的輝煌,你覺得,祖家那般容易,便想要復刻嗎?”
“遼東,是誰的遼東,你最好想想清楚,”陳靖之邁出一步,站在祖大壽身前,死死盯著這位日后在遼東將卷起無數風云的人物:“嗯?”
“末將明白!”數息之后,祖大壽重重的點點頭:“末將這就去準備!”
祖大壽離去了,陳靖之獨自一人站在帳中。
高大的身影在大帳之中卻顯得如此的孤獨和寂寥。
沈陽城是否真的失陷?
陳靖之不知道。
但是,現在絕對不是放棄的時候!
如果沈陽城這般輕易的就陷落在女真人手中,
那不出半年,整個遼東將被籠罩在女真人的恐懼陰影之中。
陳靖之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吁吁吁......
很快,三千騎兵已經整列完畢,
祖大壽和毛文龍分列兩旁,身后便是數個參將,以及千戶。
“大人,隨時可以出發!”祖大壽已經帶上了鐵盔,騎在馬上渾身殺氣騰騰。
接過馬鞭,陳靖之翻身上馬。
“陳靖之!”不遠處,已經被五花大綁起來的楊漣仍舊在怒罵不止:“老夫一定會去皇上面前,參你一本!!!”
“如果我還能活著回來,楊大人,屆時你再參我不遲!”
陳靖之哈哈大笑一聲,而后勒動韁繩,抽出腰間長刀,直面三千騎兵,聲若滾雷,激蕩而出:“將士們,隨我北上!殺!!!”
殺!!!
三千騎兵的嘶吼聲,
震的層云激蕩,
殺機顯現。
月夜掩映,煙塵四起,
三千騎兵,已經朝著蒙古和大明的北方關隘,疾馳而去。
被綁在一棵柱子上的楊漣,此刻望著遠走的大軍,一臉絕望:“遼陽若失,則罪在老夫啊!”
————
千里之外,沈陽城。
被女真大軍圍困數十日的沈陽城,仍舊巍峨矗立,高大堅固。
只不過,城墻上隨處可見的刀斧痕跡,箭簇坑洼,以及還未曾來得及凝固的鮮血和焦黑城垛,彰顯著這幾日大戰的殘酷。
大明的龍旗已經不再飄蕩,無力的垂落在一旁。
蜷縮在城頭的明軍,已經在無助祈禱。
隨處倒斃的尸體,吸引了大片大片的禿鷲。
盤旋在天際,光是叫聲,便讓人絕望。
“城中,還有多少守軍?”熊廷弼已經數日未曾合眼,胡白色的胡須凌亂,少見的,這位經略一級的文官的甲胄上都帶了淋漓鮮血。
“可堪一戰者,不足五千,其余皆重傷無力再戰,”此刻,只有賀世賢,尤世功和曹文詔站在廳中。
柴國柱和李懷信身受重傷,昏厥數日未醒。
李光榮叛逃,被曹文詔追上一刀斬了。
李如楨戰時潰逃,被熊廷弼下令斬首。
“城中百姓呢?”熊廷弼疲憊的眨了眨眼睛。
“十三萬百姓,都已經聚集在內城之中,”曹文詔在回話。
“遼陽城的援軍,還沒有消息嗎?”熊廷弼抬起頭,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回答熊廷弼的,是絕望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