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日子，轉眼又過去了兩個月。

對于機甲“白尾鶴”的維修，已經接近了尾聲。

柯莉菲依舊住在白陸綬家。

除了偶爾挪動機甲以便維修以外，老爺子從不讓她干活，所以三人每天的吃喝飲食，依舊是白陸綬這個黑奴在負責。

現在大部分的機甲維修工作，也是白陸綬在干。

沒辦法，老爺子年紀大了，總不可能整天在機甲上爬來爬去。

所以他每天不但要維修機甲，到飯點了，還得去買菜做飯。

白陸綬覺得，自己就差晚上再陪個床了——

好在過去兩年，在應急部工作，沒少進行體能訓練，所以現在他的體力還算不錯，就算修完機甲，再做個飯也不會很累。

只是這樣一來，他就幾乎沒有自己的時間了。

——與體內亡靈的聯系恢復之后，白陸綬按照先前的約定，開始實現一些不那么難的愿望。

比如面團子。

一種用面粉加鹽蒸出來的面點，實在不能稱之為什么美味。

但就是這樣的東西，有上千個亡靈，在死后也無法對它釋懷。

白陸綬在志異小說里聽說過對“鬼魂”的分類，這些亡靈如果歸類的話，其實應該是“餓殍”一類的吧？

畢竟它們的愿望除了一點吃的以外，就再沒什么了。

現在他距離吃夠2331個面團，還差2176個。

老頭對于白陸綬的飲食變化十分意外。

此前他從來沒聽說過，還有面團子這種食物，但白陸綬這一個月來，幾乎每頓都要吃。

他甚至懷疑，這小子是不是在水底下死過一回，然后現在被人奪舍了？

他完全不可能想到——

自己其實猜得對。

因為白陸綬吃面團子的時候，身體的確會被亡靈“奪舍”。

兩人有一次，看白陸綬吃得實在是十分甚至九分的津津有味。

于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柯莉菲與老頭兩人，各拿了一個……

在那之后，柯莉菲很識趣地沒再碰面團，老頭倒是時不時會叫白陸綬給他多蒸兩個。

這天傍晚時分，晚霞格外漂亮。天際線上，燒成橙金色的云彩蓬松如火。

剛吃過晚飯。

白陸綬與柯莉菲上了天臺吹風，老爺子搬了張搖椅，躺在院子里，閉著眼，搖著蒲扇。

院子外的信箱里，下午剛剛多了一封赤金色外殼的信封，但直到現在也沒有人去動它。

“還真是夠快的，沒想到為了你，星際聯盟居然舍得下如此血本。”

“怎么這還算快的？”白陸綬看著她。

“主星域離這里起碼也有七千億光年，但星際聯盟只用了兩個月就到了……

這個速度，若是不搭建星門，哪怕是最好的星際飛船，也絕對不可能這么快的。”

“星門很費錢？”

“真要算起來，其實也不是很費錢，但是，如果是特意為了你一個人搭建的星門，那就另說了。”

“看來你對他們來講，還真是非常重要的——”

“是非常重要，不過是實驗體……”白陸綬自嘲道。

“沒來之前倒是天天盼著他們來，真來了，我居然還有點不樂意了。”

他直起身，伸了個懶腰。

“白尾鶴的維修最晚后天就能完成了，你打算什么時候走？”

“我肯定不能跟你一起走，那樣一來，之后的事就容易讓人起疑心。”柯莉菲道，

“大概就這幾天吧……兩個月搭建一個單向星門，差不多已經是極限了，你此次回去星際聯盟，多半還是坐星際飛船。

這樣一來，我們就沒必要在地球附近動手了，反正你回去的路上還有幾個月時間。

不過，如果考慮這個的話，你說不定還會比我先走一步。”

“明白了。”

白陸綬走到樓梯口的位置，“我打算去森麓湖邊上轉轉，有事電話聯系我。”

“我能去嗎？”柯莉菲忽然問。

“隨便你咯，但是我的車沒有后座，你要去得自己打個車。”

白陸綬下了樓梯，騎著車，剛推開院門。

卻見院子外邊，兩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神情扭捏，微微抬手，似乎已經站了許久，卻始終沒敢敲門。

院子的大門上裝的雨搭，剛好遮住了兩人的身影。

所以至少在白陸綬上天臺吹風之前，兩人就已經站在這里了。

“你們誰？”白陸綬問。

兩人連忙從胸口抽出一本證件。

白陸綬皺起眉，

“英蘭學院跟我早就沒關系了，現在還來找我干什么？”

“白先生可別這么說，您現在已經是英蘭高中近百年里，最優秀的畢業生了。”左邊的男人陪笑道，

“甚至整個地球近百年以來，也沒聽說過哪位機械師能受到星際聯盟點名征調的……”

說完他忽然用手肘，頂了頂一旁的男人。

右邊的男人很快從身前的包里拿出一本證書。

“杰出校友獎，您簽個字就可以了，獎金兩百萬元，會直接打到您指定的賬戶里。”

兩人說話時的語氣幾乎恭敬到了極致，就差趴地上給白陸綬磕頭讓他簽了。

白陸綬摸著下巴，思考了好一會兒。

最后他還是打開了那本證書，看了看，簽上了字。

兩人鞠躬道謝了好一會兒，又對他吹了一堆拍馬屁的話。

直到白陸綬實在不耐煩，開始說臟話了，兩人這才轉身離開。

“脾氣這么好？”柯莉菲忽然在身后問，“要是我的話，多半只會叫他倆滾蛋。”

“英蘭學院這點我也不太喜歡，太過勢利。但一想到自己馬上都要走了，好像也就懶得計較了。”

“就當順手賣個人情吧，也不算壞事。”

白陸綬說罷，腳下一蹬，自行車駛出院門。

“——何況還有兩百萬呢，不要白不要。”

他吹著悠哉的口哨聲遠去。

柯莉菲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居然還先白陸綬一步到了森麓湖。

兩人并排坐在湖邊一塊巨大石板上。

沒有人說話，即將離開此處，兩人心中唯有萬千感慨。

白陸綬感慨的，是改變了自己一生軌跡的那次水下救援。

機甲，赫穆，亡靈城，魔法……

還有幽冥鬼域……如今恐怕已經被凈靈院蕩平了吧？

他想。

畢竟對方有幾百上千臺魔法使機甲，而亡靈城拿得出手的戰力，僅僅只有五位冥使。

柯莉菲感慨的，則是自己此番因為意外落到這里，沒想到意外有了這么一段獨特的回憶。

既沒有在萊茵星域時的眾星捧月高高在上，也沒有在其他星域流浪漂泊時的冷漠孤獨。

只是十分稀松平常的生活，每天修完機甲，就在天臺上吹風看晚霞看星星，然后睡覺。

——這樣的生活，其實也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