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許夢澤和徐夢澤
- 搖搖墜入江南
- 跨越人間疾苦
- 1624字
- 2025-06-14 21:06:24
那輛砸壞了麻將機、從天而降的搖搖車殘骸,被裴瑩瑩用油布仔細蓋好,塞進了小院最角落的柴堆后面。
然而,它巨大的存在感,像一塊沉甸甸的磁石,持續吸引著少年的注意。他總會不由自主地望向那個角落,眼神專注,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探究。
這天午后,小賣部難得清閑。裴瑩瑩靠在藤椅里打盹,蒲扇蓋在臉上。
少年像一只無聲的貓,悄悄溜到柴堆旁。他掀開厚重的油布一角,灰塵在光線下飛舞。
他伸出手,指尖拂過那扭曲變形的金屬表面,觸感冰冷粗糙。他的手指沿著那道最深的裂痕摸索,最終停在一個被煙熏火燎得幾乎難以辨認的凹陷處。他用力擦了擦上面的黑灰。
幾個刻痕顯露出來,歪歪扭扭,帶著孩童的稚拙筆跡,深深地嵌在金屬里:
【許夢澤】
這三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少年猛地縮回手。
他困惑地皺緊眉頭,反復審視著那刻痕,又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一種奇異的、難以言喻的熟悉感,如同細小的電流,沿著指尖竄上他的脊椎。
他呆呆地站在油布掀開的一角陰影里,陽光斜斜地照在他半邊臉上,明暗交錯,神情陷入一種空茫的思索。
這個名字……許夢澤……像沉在幽暗水底的鑰匙,觸碰到了,卻無法撈起任何與之相關的記憶碎片。
只有一種深沉的、不知來處的悸動,在胸腔里無聲地震蕩。
“看什么呢?”涂茉莉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
少年身體一顫,像做壞事被抓到,慌忙將油布蓋好,轉過身,臉上帶著一絲慌亂:“沒……沒什么。”他下意識地用手背蹭了蹭臉頰,仿佛想抹去什么無形的痕跡。
涂茉莉的目光越過他,落在那重新蓋好的油布上,又落回少年那張酷似故人的臉上。
她看到了他眼中未來得及完全掩飾的困惑和一絲……茫然的心悸。她沒再追問,只是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揪緊了。
她默默走到小賣部柜臺后面,拉開最底層一個很少開啟的抽屜。里面躺著一個舊鐵皮盒,盒蓋上印著模糊的花鳥圖案。
她深吸一口氣,打開盒子。里面是一堆零零碎碎的小東西:幾顆早已失去光澤的玻璃彈珠、一枚生銹的鐵皮哨子、一張被摩挲得起了毛邊的拍畫……都是屬于另一個少年的遺物。
最上面,壓著一張小小的、邊緣卷曲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許夢澤大約七八歲,騎在一輛小小的、漆皮斑駁的藍色搖搖車上,咧著嘴,笑得沒心沒肺,露出缺了一顆的門牙。
那輛小小的搖搖車,款式、顏色,竟與院角油布下蓋著的巨大殘骸,有著驚人的神似!只是比例縮小了無數倍。
涂茉莉拿起那張照片,指尖微微顫抖。她走到少年身邊,將照片遞到他眼前,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了什么:“認得嗎?”
少年疑惑地接過照片。當他的目光落在照片上那輛小小的藍色搖搖車,以及車上那個笑容燦爛、缺了門牙的男孩臉上時,他的瞳孔驟然收縮!照片上的男孩,那眉眼,那笑容的弧度……竟與他此刻映在玻璃柜臺上的倒影,重疊在了一起!
他猛地抬頭,看向柜臺玻璃,又低頭死死盯著照片,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他的目光在照片和柜臺倒影之間瘋狂地來回切換,仿佛在確認一個不可能的事實。
最終,他的視線定格在照片中男孩所騎的搖搖車上,再聯想到角落里那巨大的殘骸底座上的刻字——“許夢澤”。
一個名字,不受控制地、清晰地沖口而出:“徐…夢…澤?”
他念得有些生澀,卻無比準確。仿佛這個名字早已刻在他的靈魂深處,此刻只是被這張小小的照片喚醒。
涂茉莉如遭雷擊,踉蹌著后退一步,撞在柜臺上,發出“哐當”一聲響。
鐵皮盒子從她脫力的手中滑落,里面的小物件叮叮當當散落一地。
她看著眼前的少年,看著他臉上那種被巨大謎團擊中的、混合著熟悉與陌生的驚駭神情,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絲渺茫到令她不敢觸碰的希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
是他嗎?真的是他嗎?還是……一個來自遙遠星空的、殘酷的玩笑?
裴瑩瑩被響聲驚醒了。她掀開臉上的蒲扇,看到散落一地的舊物、涂茉莉慘白的臉,以及那個站在柜臺前、手里捏著許夢澤兒時照片、整個人如同凝固雕像般的少年。
她的目光落在少年失魂落魄的臉上,又掃過地上那張小小的搖搖車照片。
老人臉上的睡意瞬間消失無蹤,溝壑縱橫的面容繃緊了,像一塊風化千年的巖石。
她沒有說話,只是那雙渾濁的眼睛深處,翻涌起比河水更深、更沉的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