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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身世

  • 搖搖墜入江南
  • 跨越人間疾苦
  • 2610字
  • 2025-06-14 21:07:07

“徐夢澤”這個名字,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少年身上激起了一圈圈無聲的漣漪,也更深地嵌入了小賣部搖搖欲墜的日常。

他開始笨拙地模仿記憶碎片里那個叫許夢澤的少年:學(xué)著用肩膀撞開小賣部的門簾,大喇喇地喊“外婆,我回來了!”(雖然聲音遠(yuǎn)不如記憶影像中那般肆無忌憚)

他偷偷觀察裴瑩瑩給村里孩子拿糖果時嚴(yán)厲又藏不住一絲縱容的眼神,然后在自己試圖幫忙看店、卻因算錯賬被裴瑩瑩用蒲扇敲頭時,下意識地咧開嘴,露出一個帶著點討好和頑劣的笑容——那笑容的弧度,竟與遺照上的少年驚人地相似。

裴瑩瑩敲在他頭上的力道,總在觸及他發(fā)絲的瞬間莫名地收減幾分。

她依舊會罵,罵得更響,仿佛要用這聲音驅(qū)散某種盤踞不散的魅影。

“笨手笨腳!找錢都不會!”她奪過他手里的零錢盒,自己噼里啪啦地算著,眼角余光卻總不由自主地瞟向他揉著腦袋、卻還努力模仿著某種笑容的側(cè)臉。那笑容像針,扎在她心上最軟也最疼的地方。

涂茉莉的心緒則像被反復(fù)拉扯的絲線。

她帶著徐夢澤去給外婆買藥,走過青石板路,路過當(dāng)年許夢澤為她打架的那棵老槐樹下。

她腳步微頓,眼神飄向樹根處一塊早已模糊不清的刻痕。

徐夢澤敏銳地捕捉到她的停頓,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眼神里掠過一絲熟悉的困惑。

“這里……”他遲疑地開口,手指無意識地?fù)徇^粗糙的樹皮,“好像……來過?”那感覺轉(zhuǎn)瞬即逝,如同水底的暗影。

涂茉莉的心猛地一跳,幾乎要脫口而出當(dāng)年的往事。

可話到嘴邊,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她只是含糊地應(yīng)了一聲,加快了腳步。

她害怕。害怕一旦揭開那個沉重的蓋子,眼前這個酷似故人的幻影,也會像晨霧一樣消散無蹤。

她更害怕,這所有的“相似”,不過是她與外婆絕望之下共同編織的一場自欺欺人的夢。

然而,小賣部柜臺深處那個上鎖的抽屜,卻像一個沉默的詛咒,日夜散發(fā)著冰冷的氣息。

裴瑩瑩從不打開它,鑰匙藏在她貼身的衣袋里,像守著潘多拉的魔盒。

徐夢澤的目光,卻越來越多地被它吸引。那是一種近乎本能的悸動,仿佛抽屜深處,鎖著與他名字、與這張臉息息相關(guān)的秘密,鎖著所有困惑的答案。

一個悶熱的午后,暴雨將至。空氣沉得能擰出水。

裴瑩瑩被隔壁阿婆叫去幫忙搬一缸醬菜。小賣部里只剩下徐夢澤和涂茉莉。

窗外天色昏沉,雷聲在遠(yuǎn)處云層里悶悶地滾動。風(fēng)卷起地上的落葉,打著旋兒撞在門板上。

徐夢澤站在柜臺后,目光不受控制地膠著在那個上了銅鎖的抽屜上。

鎖頭很舊了,黃銅發(fā)暗,透著歲月的冷硬。他感到一種無法抗拒的牽引力,從抽屜深處蔓延出來,拉扯著他的神經(jīng)。

他伸出手,指尖觸碰到冰冷的銅鎖,一種微弱的、奇異的酥麻感從指尖瞬間傳遍全身。

涂茉莉正在整理貨架,回頭看見他的動作,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別碰那個!”

她的警告遲了。徐夢澤的手指像被磁石吸住,猛地用力一拽!

“咔噠!”

一聲輕響,并非鎖簧彈開的聲音。

那看似牢固的銅鎖,竟在他指尖觸碰的瞬間,如同腐朽的枯木般碎裂開來!

細(xì)小的銅屑簌簌落下。抽屜無聲地滑開一道縫隙,一股陳年紙張和樟腦丸混合的、帶著死亡氣息的冰冷味道幽幽飄散出來。

涂茉莉倒吸一口冷氣,沖了過來。

徐夢澤的動作比她更快。他像是被抽屜里的東西召喚著,毫不猶豫地拉開了它。

里面沒有金銀,只有一疊用舊報紙仔細(xì)包好的東西。

他顫抖著手指打開報紙。

首先滑出的,是一張邊緣燒焦的、模糊不清的黑白合影。

照片上,一個穿著老式工裝、面容清癯的男人和一個溫婉微笑的女人并肩站著,背景似乎是某個工廠大門。

男人的眉眼……徐夢澤的手指撫過照片上男人的眼睛——那輪廓,與自己此刻映在玻璃上的眼睛,如出一轍!

接著是一份同樣被火燎過、字跡模糊的舊信紙。

上面的字是用鋼筆寫的,力透紙背,卻充滿了絕望:

【瑩瑩姐:我們對不起孩子,更對不起你……廠里出了大事,我們欠了還不清的債,要命的債……抱著孩子走投無路了……求求你,看在同鄉(xiāng)份上,在橋洞……給他一條活路……下輩子當(dāng)牛做馬……】

信紙末尾的署名被燒掉了大半,只剩下半個扭曲的“許”字。

最后,是一張泛黃的剪報。社會新聞版塊,標(biāo)題觸目驚心:《XX廠重大安全事故致多人傷亡,負(fù)責(zé)人許XX夫婦疑因巨額債務(wù)攜幼子跳江自殺,幼子下落不明》。

報道日期,正是裴瑩瑩在橋洞撿到襁褓中嬰兒的前一天!

抽屜深處,還躺著一件小小的、洗得發(fā)白的嬰兒肚兜,上面用紅線繡著一個歪歪扭扭的“澤”字。

所有的線索,冰冷而殘酷地串聯(lián)起來。

橋洞的棄嬰,并非被父母遺棄的累贅,而是那對走投無路的夫婦,在縱身躍入冰冷江水前,拼盡最后一絲力氣為骨肉謀得的、渺茫的生路!

他們將他留在了同鄉(xiāng)裴瑩瑩可能經(jīng)過的橋洞。

許夢澤……他從來就不是被剝奪了去城里機會的孩子,他本身就是那場巨大悲劇唯一的、帶著無盡血淚的幸存者!

他童年所有的頑劣、憤怒、對世界的對抗,都源于一個被徹底扭曲、從未知曉的真相!

“轟隆——!”

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昏沉的天幕,緊接著,炸雷在頭頂轟然爆開!

刺目的白光瞬間灌滿小小的店鋪,將徐夢澤慘白如紙的臉映照得毫無血色,也將他眼中翻騰的驚濤駭浪照得無所遁形——那里面有巨大的震驚,有被顛覆的劇痛,有遲來了二十年的、為陌生父母而流的悲愴,更有一種源自靈魂最深處的、山崩地裂般的明悟!

他像被這真相的雷霆劈中,整個人僵在原地,手中那張燒焦的合影和泛黃的剪報,如同燒紅的鐵片,燙得他手指痙攣。

涂茉莉捂住了嘴,眼淚洶涌而出,無聲地順著指縫流淌。

她終于明白了,明白了許夢澤幼時眼中那份無來由的憤怒和與世界為敵的孤絕從何而來。

那不是頑劣,那是刻在血脈里的、不知歸處的巨大創(chuàng)傷!

就在這時,虛掩的店門被猛地推開。

裴瑩瑩站在門口,渾身濕透。她顯然冒著大雨跑回來,頭發(fā)緊貼在布滿皺紋的額頭上,雨水順著她溝壑縱橫的臉頰蜿蜒流下。

她的目光,越過呆立的徐夢澤,落在他手中那張被燒焦的合影和敞開的抽屜上。

她手中的油紙傘“啪嗒”一聲掉在濕漉漉的地上。

時間仿佛靜止了。只有窗外瓢潑的雨聲,嘩啦啦地沖刷著整個世界,像是要洗凈所有的秘密,又像是為一場遲來了二十年的悲慟放聲痛哭。

裴瑩瑩佝僂的身體晃了晃。她扶著濕冷的門框,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徐夢澤手中那張殘破的合影。

渾濁的淚水,混著冰冷的雨水,終于沖垮了老人用十年時光辛苦筑起的堤壩,洶涌地漫過她干枯的臉頰。

她張了張嘴,喉嚨里發(fā)出破碎的、如同老舊風(fēng)箱般嘶啞的聲音,那聲音低得幾乎被雨聲淹沒,卻帶著千鈞的重量砸在死寂的空氣里:

“他們……不是不要你……夢澤……是……活不下去了啊……”

這一聲“夢澤”,不是對著照片,不是對著遺像,而是穿透了十年的時光與生死,重重地、清晰地,落在此刻僵立在她面前的少年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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