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魚湮滅的冰藍強光,如同在靈魂深處灼燒出的空洞,冰冷而刺目。甬道入口處,那扭曲破碎的空間裂痕如同獰笑的嘴,不斷滲出墨綠色的毒液,滴落在死寂的黑暗里,發出“嘀嗒…嘀嗒…”的催命符音。敖丙冰藍的瞳孔倒映著那片吞噬一切的虛無,耳鰭上那層前所未有的、近乎刺目的冰藍光暈劇烈顫抖著,仿佛要將那最后一點殘光烙印進冰冷的龍魂深處。他張著嘴,喉嚨里堵滿了帶著冰渣與濃烈鐵銹味的腥甜,發不出一個音節。
“玄魚…”哪吒嘶啞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帶著魔能反噬的虛弱和被命運戲弄的狂怒。他躺在冰冷濕滑的地上,右肩斷口血肉模糊,深可見骨,殘余的狂暴魔氣如同失控的毒蛇在傷口邊緣瘋狂噬咬。灰白的石殼失去了魔能的對抗,正以更快的速度蔓延,已經覆蓋了整個右胸,冰冷的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咽喉。左眼赤紅的光芒黯淡了許多,死死盯著那空間裂痕,仿佛要穿透虛無,把那個冰冷的鐵皮小人兒拽回來。
殷夫人緊緊抱著腰間的雙魚玉佩,玉佩的光芒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她蜷縮在角落,淚水無聲地滑落,浸濕了破爛的衣襟。女兒另一半的靈識在玉佩中悸動,傳遞著與哥哥同源的痛苦與絕望,更深的寒意凍結了她的骨髓。申公豹成了石頭,玄魚化作虛無,敖丙瀕死,吒兒也…前路只剩下絕望的回響。
“咳…咳咳…”敖丙猛地弓起身,又咳出一大灘混雜著墨綠毒紋與冰渣的污血。胸口的恐怖創口在劇烈咳嗽中再次崩裂,蝕魂淵毒的墨綠紋路如同活物,沿著他蒼白的皮膚向上攀爬,侵蝕著脖頸的龍鱗。額角,那兩道龍角裂痕中的幽藍寒光幾乎熄滅,裂痕邊緣閃爍著污穢的綠芒,仿佛隨時會徹底碎裂。冰魄鎮海錘躺在他手邊,錘身上的裂痕觸目驚心,如同垂死的巨獸。
“敖丙!”殷夫人強忍悲痛,撲過去按住他崩裂的傷口,入手處一片冰冷與灼熱交織的粘膩。她能感覺到那毒素正在瘋狂吞噬著這條冰龍的生命力。
“走…不能…停…”敖丙艱難地喘息,冰藍的眸子因劇毒而渾濁,卻死死盯著甬道深處那未知的黑暗,“玄魚…最后…坐標…罪淵回廊…必須…到…”每一個字都耗盡他殘存的氣力。
“罪淵回廊?”哪吒掙扎著想要坐起,右肩傳來的撕裂劇痛讓他眼前發黑,“這鬼地方…還有更深的坑?”他僅存的左眼掃視四周。這條甬道深不見底,彌漫著比水牢更濃的腐朽和空間亂流的氣息。巖壁不再是規則的黑色巖石,而是扭曲蠕動的、如同某種巨大生物內臟般的暗紅色肉壁,表面布滿粘稠的墨綠粘液和不斷鼓脹、收縮的瘤狀物。空氣中充斥著濃烈的硫磺、血腥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精神層面的腐朽惡臭,吸入一口都讓人頭暈目眩。腳下不再是堅實的石道,而是深可沒踝、散發著高溫和微弱腐蝕性的暗紅泥沼,每一步都傳來粘滯的吸力。唯一的光源,是肉壁上稀疏鑲嵌的、散發著慘白磷光的骨片,將這片空間映照得如同九幽煉獄。
“我來!”哪吒低吼一聲,僅存的左臂猛地插入身下滾燙的泥沼!一股狂暴但極度虛弱的魔氣順著左臂注入泥沼!
“魔慟·探幽!”
轟!
以他手掌為中心,一圈粘稠的暗紅魔光呈扇形向前方擴散!魔光所過之處,滾燙的泥沼被短暫排開,露出下方蠕動的肉壁基底,空氣中混亂的能量流也被強行梳理出一條相對清晰的路徑!魔光延伸出數十丈,最終在西北方向一個巨大的、不斷噴吐著墨綠毒霧的肉瘤狀洞口前匯聚、閃爍!
“找到了!那邊!”哪吒收回左臂,手臂上沾滿了滾燙的污泥和腐蝕性粘液,皮膚傳來灼痛,魔氣消耗讓他臉色更加慘白。
“吒兒!”殷夫人心疼地看著兒子。
“小傷…死不了…”哪吒咬牙,用左臂撐起沉重的、石化了小半的身體,魔能反噬和石化詛咒的雙重劇痛讓他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他看向敖丙,“冰塊臉…還能動嗎?”
敖丙沒有回答,冰藍的眸子閃過一絲狠厲。他猛地將懷中布滿裂痕的冰魄鎮海錘狠狠頓入泥沼!
“永霜…殘徑!”
嗡!
錘身爆發出最后一絲幽藍寒光!一道僅半尺寬、薄如蟬翼、不斷崩裂又勉強重組的冰霜小徑,如同一條垂死的冰蛇,艱難地在滾燙的泥沼中向前延伸,目標直指那噴吐毒霧的肉瘤洞口!冰徑散發著微弱的寒氣,勉強抵御著下方的高溫和周圍的毒霧,但極其脆弱,仿佛隨時會徹底融化崩解。
“走!”敖丙的聲音嘶啞如破鑼,他拄著冰錘,踉蹌地踏上這條隨時會消失的冰徑。
殷夫人連忙攙扶住他另一邊。哪吒深吸一口氣,也踏了上去。冰面冰冷刺骨,腳下傳來的脆裂感讓人心驚膽戰。三人如同行走在通往地獄的獨木橋上,在慘白磷光和墨綠毒霧的映照下,身影渺小而絕望。
前行不過百丈,異變陡生!
“咕嚕…咕嚕…”
前方肉壁劇烈蠕動,一個巨大的、由無數慘白骨骼和蠕動的暗紅血肉強行拼接而成的“巨人”,猛地從肉壁中擠了出來!它沒有頭顱,胸腔處是一個不斷旋轉的、由墨綠毒液和污穢靈魂碎片構成的漩渦,散發出強烈的精神污染!兩條由無數細小骨爪纏繞而成的手臂,帶著破空之聲,狠狠抓向冰徑上的三人!
“找死!”哪吒眼中兇光一閃,僅存的左臂魔氣翻涌!然而,他剛要動手,一股冰冷的、帶著決絕龍威的氣息猛地從他身旁爆發!
“滾!”敖丙發出一聲壓抑的龍吟!他并未揮動冰錘,而是猛地抬頭,額角那兩道即將碎裂的龍角裂痕中,最后一點幽藍寒光如同回光返照般爆射而出!寒光并非攻擊怪物,而是狠狠注入腳下那條瀕臨崩潰的冰霜小徑!
“冰魄…葬!”
轟隆!!!
整條冰霜小徑連同周圍數十丈的滾燙泥沼,瞬間被引爆!恐怖的寒氣混合著被凍結的泥塊、毒液,如同億萬冰刀組成的風暴,狂暴地席卷向那沖來的縫合怪!
“嗷——!”縫合怪被這突如其來的自毀性攻擊淹沒!堅冰凍結了它揮舞的骨爪,狂暴的冰刃風暴撕裂了它脆弱的血肉連接!胸腔的靈魂漩渦發出刺耳的尖嘯,劇烈扭曲!龐大的身軀在冰爆中踉蹌后退,重重撞在肉壁上,碎冰與污血四濺!
冰徑徹底消失。敖丙噴出一大口帶著內臟碎片的污血,身體軟倒下去,額角的龍角裂痕徹底失去了光芒,邊緣甚至崩落了幾片細小的冰晶碎片!他冰藍的眸子瞬間黯淡到極致,生命氣息如同風中殘燭。
“敖丙!”殷夫人驚叫,死死抱住他下滑的身體。
“走…趁現在…”敖丙氣若游絲,冰魄鎮海錘從他無力的手中滑落,半截沒入泥沼。
“媽的!”哪吒看著前方被暫時阻住的縫合怪和后方再次蠕動著逼近的肉壁,又看了一眼瀕死的敖丙和虛弱的母親。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和絕望涌上心頭!他猛地俯身,僅存的左臂抓住敖丙冰冷的手臂,將他甩到自己背上!石化的右半身傳來不堪重負的呻吟。
“娘!跟緊!”哪吒嘶吼著,僅存的左眼魔氣燃燒到極致,爆發出最后的潛力,背著敖丙,拉著殷夫人,如同受傷的猛獸,一頭沖進了那噴吐著墨綠毒霧的肉瘤洞口!
穿過毒霧彌漫的洞口,預想中更深的煉獄并未出現。
一股清冽、古老、帶著淡淡草木馨香的氣息,如同久旱后的甘霖,瞬間驅散了罪淵回廊的污穢與窒息感,涌入鼻腔。腳下是堅實溫潤的玉石地面,空氣中彌漫著柔和純凈的靈氣光點。眼前豁然開朗,不再是蠕動的肉壁,而是一片浩瀚無垠的奇異空間。
頭頂沒有天空,只有一片緩緩旋轉、流淌著億萬星辰光點的深邃“星穹”。腳下,巨大的玉石平臺懸浮在虛空之中,平臺邊緣流淌著純凈的靈霧,隱約可見下方翻滾的云海和遠處巍峨山脈的虛影。無數巨大的、散發著柔和光芒的玉簡、竹簡、帛書、甚至由純粹光線構成的符文,如同擁有生命般,在平臺上方緩緩漂浮、流轉,構成了一座無與倫比的、活著的知識殿堂——玉虛宮藏經閣!
然而,這片神圣空間的寧靜卻被粗暴地打破。
藏經閣深處,傳來激烈的打斗聲和憤怒的咆哮!
“孽徒!放下昆侖鏡!”一個氣急敗壞、帶著濃厚川音的怒吼炸響。
“師尊!對不住了!這鏡子今天必須借我用用!回頭再領您的拂塵炒肉絲!”另一個油滑中帶著決絕的聲音回應,正是申公豹…或者說,他的聲音?可他不是在水牢化成了石頭?
哪吒三人驚疑不定地循聲望去。
只見在懸浮星穹的正下方,一個巨大的圓形祭壇上,太乙真人正氣得滿臉通紅,胖乎乎的身體如同陀螺般旋轉,手中那柄晶瑩的玉拂塵揮舞得密不透風,萬千道凝練如實質的清氣絲線激射而出,試圖纏繞住祭壇中央一道迅捷如電的灰色身影!
那灰色身影,赫然是申公豹!但他此刻的狀態極其詭異!他并非血肉之軀,而是由一種流動的、半透明的灰白色能量構成,形態模糊,時聚時散,仿佛一個不穩定的幽靈!這正是他強行分出一縷元神,瞞天過海,以“石像”為代價金蟬脫殼的元神化身!他懷中緊緊抱著一面古樸的青銅鏡——鏡框纏繞著玄奧的云紋,鏡面卻非實體,而是一片不斷變幻的混沌漩渦,散發出洞悉過去未來的浩瀚氣息!正是先天靈寶——昆侖鏡!
申公豹的元神化身靈活得不可思議,在太乙真人暴風驟雨般的拂塵攻擊中左沖右突,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鰍。每一次清氣絲線即將纏住他,他的身體就瞬間虛化,從攻擊中穿透而過,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灰影。
“嘿嘿,師尊!您老這‘三千煩惱絲’還是留著梳理您的坐騎吧!弟子趕時間!”申公豹的元神發出戲謔的笑聲,動作卻絲毫不停,抱著昆侖鏡猛地沖向懸浮星穹下方一片相對空曠的區域。
“你…你氣死我咯!”太乙真人的拂塵狠狠抽在祭壇上,玉石崩裂,“那是窺伺天機的禁器!強行催動,反噬其身!你想魂飛魄散嗎?!”
申公豹的元神化身在星穹下站定,灰白的臉上露出一抹苦澀卻決然的笑:“魂飛魄散?總比眼睜睜看著三界變成那塔底怪物的點心強!師尊,得罪了!”他不再理會太乙,雙手猛地將昆侖鏡高舉過頭,那縷元神化身爆發出刺目的灰白光芒,不顧一切地注入鏡中!
“昆侖鏡!映照諸天!顯——未來之痕!”
嗡——!!!
整個藏經閣的空間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懸浮的億萬星點瘋狂閃爍、位移!昆侖鏡的混沌鏡面驟然爆發出吞沒一切的熾白強光!
強光并非擴散,而是在申公豹元神的前方,投射出三幅巨大無比、如同真實世界般的立體光影畫卷!每一幅畫卷都散發著截然不同的、令人心悸的宿命氣息!
第一幅:魔化滅世!
畫卷中,哪吒的身影頂天立地,卻已非人形!他全身覆蓋著與玲瓏塔底同源的、污穢粘稠的暗紅血肉甲殼,背后伸展出由無數扭曲靈魂構成的巨大膜翼!脖頸處的乾坤圈早已崩碎消失,雙目是純粹的血色漩渦,口中噴吐著焚毀星辰的魔焰!他腳下,是燃燒的廢墟和堆積如山的尸骸——天庭崩塌,龍宮傾覆,人間化為焦土!陳塘關的殘垣斷壁上,殷夫人和李靖(已被暗紅觸手貫穿)的尸體相擁著化為灰燼!而在這滅世魔神的胸口核心,隱約可見一個被無數暗紅鎖鏈死死纏繞、痛苦哀嚎的蜷縮女嬰虛影!她的力量,被徹底污染、吞噬,成為了滅世魔焰的燃料!整個畫卷充斥著無盡的暴戾、毀滅與絕望!
第二幅:石化消亡!
畫卷一片死寂的灰白。哪吒的身體徹底化為一座巨大的、布滿裂痕的石頭雕像,保持著仰天怒吼的姿勢,矗立在同樣化為石質的瑤池廢墟之上。他胸口的位置,那個女嬰的虛影早已消散無蹤,只剩下一片空洞。殷夫人匍匐在石像腳下,身體也有一半化作了石頭,她手中緊握的雙魚玉佩徹底碎裂,黯淡無光。李靖站在遠處,七寶玲瓏塔斜插在地,塔身布滿裂痕,暗紅血痕徹底凝固成黑色,他望著妻兒的石像,臉上是永恒的、凝固的悔恨與空洞。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止鍵,沒有生命,沒有聲音,只有永恒的石化與消亡。一種比死亡更深沉的絕望彌漫開來。
第三幅:靈魔平衡!
畫卷中的景象截然不同!哪吒懸浮于一片混沌初開般的清光之中。他身形挺拔,左邊身體覆蓋著溫潤如玉、流轉著補天石金光的半身甲胄(乾坤圈化為臂環),右邊身體則覆蓋著燃燒著純凈暗紅魔焰、流淌著玄奧符文的半身魔鎧!兩種力量并非對抗,而是如同陰陽魚般完美交融、循環!在他心臟位置,一個清晰的、蜷縮安睡的粉嫩女嬰虛影散發著柔和的清輝,不再有痛苦,反而與哪吒的元神共鳴共振,形成一個穩固的核心!下方,破碎的天庭在重建,龍宮煥發生機,人間炊煙裊裊。殷夫人淚流滿面卻帶著笑容,李靖站在遠處,復雜地望著天空中的兒子,手中的玲瓏塔散發著純凈的金光,塔底再無兇戾之氣。畫卷充滿了艱難平衡后的新生希望與無限可能,但也透著一股如履薄冰的脆弱感。
三幅未來畫卷,如同三把巨錘,狠狠砸在剛剛踏入此地的哪吒、敖丙和殷夫人心頭!
“吒兒…”殷夫人看著第一幅畫卷中兒子滅世的魔影和女兒被鎖鏈纏繞的慘狀,又看到第二幅中永恒的石化死寂,最后落在第三幅那脆弱卻充滿希望的靈魔平衡上,淚水洶涌而出,巨大的恐懼和渺茫的希望撕扯著她的心臟。
“呃…”哪吒背上的敖丙,在昆侖鏡浩瀚力量的刺激下,竟短暫地清醒了一瞬。他冰藍的眸子倒映著那三幅畫卷,尤其在看到第三幅中哪吒靈魔平衡的姿態和自己并未出現的畫面時,眼底深處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光芒。
而哪吒本人,僅存的左眼死死盯著那三幅畫卷,石化覆蓋的半邊臉僵硬如死。魔化滅世?那是他體內失控的力量和妹妹被吞噬的結局?石化消亡?是他和妹妹靈體徹底湮滅的歸宿?靈魔平衡?那微弱的希望…代價是什么?妹妹成為他力量的一部分?永遠沉睡在他體內?
“這就是…我們的未來?”哪吒的聲音嘶啞干澀,充滿了宿命的重壓和迷茫的憤怒。
“看到了嗎?師尊!看到了嗎?!”申公豹的元神化身在投射出三幅畫卷后,變得更加透明虛幻,聲音帶著凄厲的嘶喊,“沒有選擇!沒有退路!要么一起死!要么…搏那一線生機!那‘靈魔平衡’的關鍵…就在塔底女嬰身上!必須釋放她!融合她!否則…”
“住口!”太乙真人須發皆張,胖臉因驚怒而扭曲,“孽障!強窺天機,擾亂宿命!反噬已至!你撐不住了!”
仿佛印證太乙的話,申公豹那本就虛幻的元神化身猛地一陣劇烈扭曲、閃爍!昆侖鏡投射出的三幅巨大畫卷也隨之劇烈震蕩,邊緣開始出現裂痕、模糊!一股無形的、恐怖的反噬之力順著元神與鏡子的連接,狠狠作用在申公豹的元神上!
“呃啊啊——!”申公豹的元神發出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構成身體的灰白能量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雪,急速消融、汽化!他抱著昆侖鏡的手臂最先崩潰消散!
“不好!鏡界要崩塌了!快穩住它!”太乙真人大驚失色,拂塵急揮,無數道清氣絲線射向失控的昆侖鏡,試圖將其定住。
然而,昆侖鏡的反噬之力太過恐怖!失去申公豹元神的控制,這面先天靈寶如同脫韁的野馬,鏡面混沌漩渦瘋狂旋轉,投射出的三幅未來畫卷如同破碎的琉璃般片片崩解!毀滅、石化、平衡的碎片光影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片混亂、扭曲、足以撕裂元神的信息風暴,席卷整個藏經閣!
懸浮的玉簡、竹簡被風暴撕碎!柔和的光點被吞噬!巨大的玉石平臺在無形的力量下震顫、開裂!空間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邊緣處甚至開始出現細密的黑色裂痕!
“噗!”哪吒首當其沖,被混亂的信息風暴掃中,本就虛弱的心神如遭重擊,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身體搖晃,差點將背上的敖丙摔落!
殷夫人更是悶哼一聲,抱著玉佩跌倒在地,精神恍惚。
“定!”太乙真人須發皆張,全身道袍鼓蕩,浩瀚的仙力注入拂塵,萬千清氣絲線如同蛛網般纏繞向失控的昆侖鏡,與那混亂的反噬風暴角力!整個藏經閣的空間在他的力量下勉強維持,但崩塌的跡象并未停止,細密的黑色空間裂痕如同蛛網般在星穹和平臺上蔓延!
“師尊…鏡…不能碎…”申公豹僅存的一點元神虛影在風暴中搖曳,發出微弱到極致的哀求,“未來…需要…錨點…”
錨點?
就在這天地崩裂、信息風暴肆虐的絕境之中——
“爹!快看!那光柱!天裂開了!”一個清脆卻帶著顫抖的少女聲音,突兀地從藏經閣邊緣、一堆巨大的玉簡書架后傳來!
緊接著,一個穿著打滿補丁粗布衣服、約莫十三四歲、梳著兩個亂糟糟羊角辮的少女,攙扶著一個身材魁梧、滿臉煙火色、左臂纏著滲血繃帶的中年漢子,踉蹌地從書架后跑了出來。漢子背著一個破舊的皮囊,里面露出幾件粗糙的鐵匠工具。兩人顯然是被卷入空間亂流誤入此地的凡人,臉上寫滿了極致的驚恐和茫然。他們是陳塘關外逃難的人族鐵匠王鐵錘和他的女兒小蠻。
王鐵錘看著頭頂破碎的星穹、混亂的光影風暴和那搖搖欲墜的昆侖鏡,又看了看祭壇上苦苦支撐的太乙真人和瀕臨崩潰的申公豹元神,最后目光落在平臺邊緣重傷瀕死的哪吒三人身上。這個飽經風霜的漢子,眼中爆發出一種底層凡民面對滅頂天災時、絕望深處迸發出的、近乎原始的決絕!
“仙人打架…天塌地陷…沒活路了?”王鐵錘的聲音嘶啞,帶著鐵匠特有的鏗鏘,“那就…他娘的…跟它拼了!小蠻!把‘那個’給爹!”
“爹!”小蠻看著混亂的滅世景象,小臉慘白,但還是毫不猶豫地從懷里掏出一柄用破布層層包裹的短劍,顫抖著遞給父親。
王鐵錘一把扯掉破布!露出的,是一柄劍身黝黑、毫無光澤、甚至有些坑洼不平的鐵劍!劍身沒有任何符文靈光,粗糙得如同剛從鐵砧上敲打下來,只在靠近劍格的地方,歪歪扭扭地刻著四個凡人鐵匠用鏨子鑿出的、深入鐵胚的字——人定勝天!
“老子的婆娘死在天兵抓壯丁的時候!家被龍族掀起的海嘯淹了!現在連老天爺都要收人?!”王鐵錘瞪著血紅的眼睛,如同瘋虎般咆哮著,將全身所有的力氣、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憤怒,都灌注進那條受傷的臂膀,狠狠將手中那柄粗糙黝黑的凡鐵短劍,朝著祭壇中央、那混亂風暴核心的昆侖鏡——投擲了過去!
“天命!老子——不信這個邪!”
一柄凡鐵,帶著一個凡人鐵匠畢生的憤怒與微末的希望,劃過混亂的光影風暴,飛向那攪動諸天的先天靈寶!
這舉動,在漫天仙神法寶、崩裂的空間面前,渺小、可笑、如同螳臂當車!
然而——
就在那柄黝黑短劍即將被混亂的信息風暴撕碎的瞬間!
嗡!
劍身上那四個歪歪扭扭、深入鐵胚的“人定勝天”,竟毫無征兆地爆發出一種并非靈力、卻無比純粹、堅韌、如同億萬凡人祈愿匯聚而成的無形愿力!這股愿力微弱如螢火,卻帶著一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決絕意志,如同最堅韌的錨索,無視了混亂的能量風暴,精準地“釘”在了昆侖鏡那瘋狂旋轉的混沌鏡面邊緣!
咔嚓!
一聲極其輕微、卻清晰無比的脆響!
昆侖鏡那狂暴旋轉的混沌鏡面,在接觸到這股微弱卻無比“沉重”的凡塵愿力時,如同高速旋轉的陀螺被一根無形的針輕輕點了一下,竟出現了一瞬間難以察覺的凝滯!
就是這一瞬間的凝滯!
“好!!”太乙真人眼中精光爆射!他等的就是這一刻!手中玉拂塵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清輝,萬千清氣絲線如同銀河倒卷,趁此良機,狠狠纏繞住昆侖鏡鏡身!
“鎮!”
浩瀚的仙力洶涌注入!昆侖鏡的暴動被強行壓制!鏡面混沌漩渦的旋轉速度驟減!那席卷一切的混亂信息風暴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開始緩緩平息!破碎的三幅未來畫卷碎片定格在空中,不再繼續崩解!
整個搖搖欲墜的藏經閣空間,暫時穩定了下來!
“噗!”王鐵錘仿佛耗盡了所有精氣神,魁梧的身體晃了晃,噴出一口鮮血,軟倒在地。小蠻哭喊著撲上去:“爹!”
祭壇上,申公豹那僅存的一絲元神虛影,在風暴平息后,變得更加透明,幾乎要隨風消散。他看著那柄釘在昆侖鏡邊緣、平凡無奇卻在此刻挽救了鏡界的黝黑鐵劍,灰白的臉上露出一抹極其復雜、似哭似笑的釋然。
“凡鐵…凡愿…竟能…撼動天機…哈哈…咳咳…”他的聲音如同游絲,最終徹底消散在空氣中,只留下最后一點微弱的神念波動,如同嘆息般回蕩:“未來…錨點已現…路…在腳下…小心…龍…”神念徹底消散,申公豹的這縷元神化身,歸于虛無。
“豹兒…”太乙真人收回拂塵,看著弟子元神消散的地方,胖臉上閃過一絲深切的痛楚,隨即被凝重取代。他大手一揮,一股柔和的仙力卷起那柄黝黑的凡鐵短劍,將其送到王鐵錘父女身邊,劍身“人定勝天”四字似乎黯淡了些,卻依舊清晰。
藏經閣暫時恢復了平靜,只有懸浮星穹緩緩流轉,映照著破碎的未來畫卷碎片和平臺上的眾人。
哪吒緩緩放下背上的敖丙,讓他靠在一堆散落的玉簡旁。敖丙再次陷入昏迷,胸口的墨綠毒紋在昆侖鏡純凈氣息的壓制下,蠕動似乎緩慢了一絲,但依舊致命。殷夫人掙扎著爬起,緊緊護在兒子身邊。
哪吒僅存的左眼,掃過那三幅破碎卻依舊觸目驚心的未來畫卷,最后死死定格在第三幅“靈魔平衡”的碎片上——那完美交融的金光與魔焰,那安睡在他心口的妹妹虛影…還有,申公豹最后消散的神念中,那句未盡的警告:“小心…龍…”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越過破碎的星穹,仿佛穿透了重重空間,望向那遙遠天庭深處,鎮壓著妹妹另一半血肉、污染了魔丸源頭、如今已徹底蘇醒的塔底兇物。灰白石殼覆蓋下的胸膛深處,一股混雜著宿命重壓、滔天憤怒、以及一絲被那凡鐵之劍點燃的、微弱卻無比熾熱的火焰,開始熊熊燃燒。
昆侖鏡界,映照了宿命的裂痕。而裂痕之中,一縷凡火,已悄然點燃了抗爭的烽煙。前路依舊兇險莫測,但坐以待斃,從來不是魔丸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