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警局,如注的暴雨傾盆而下,仿佛要將世間一切愛恨情仇都沖刷殆盡。
那獨屬于他們的符號,那字字卑微的濃情,一遍又一遍在她耳邊循環。
“小婕,你看到這封信代表我們已經永別了。
我不再乞求得到你的原諒。你說的沒錯,是我親手毀了我們的一切,我現在付出代價毫無怨言。
窗外清冷的月光,竟像極了甲板上曾灑落的溫柔。你給我荊棘指環的那天,我緊張得攥著向后躲,滿心害怕呼吸太重會惹你不高興。想來,若那時我吻了你,是不是所有的悲劇都不會發生?罷了,說這些你也不想再聽。恐怕你連再看我一眼都覺得厭煩了。
我只求你一件事:當你偶爾想起我時,腦海中會浮現我們曾經快樂的樣子。
小婕,若天堂有哪怕一線光亮,我會在天邊默默守候,等你白發蒼蒼來臨時,只盼你愿意停下來,看我一眼,一眼就好。
如果有來生,我還是想要遇到你,陪著你。玫瑰也許會嫌棄荊棘纏繞它,然守候是它生命全部的意義。我”
信寫到這里,戛然而止,仿佛生命驟然消逝。紙的背面,還有幾個字——“我不后悔。”
信是用柯南漫畫里的符號寫的,是他們小時候常玩的游戲。戴天深知,如果自己死了,會為他哭泣的,唯有小婕一人,所以才留下這封信給她,期望那時她能夠原諒自己。
這是遺書,也是情書。
她讓他被判死刑,他仍然無怨無悔,為她而死。他的執念,不是因為她變了,而是怕失去她的愛。
“原來,最愛我的人是你,最在乎你的人,一直只有我啊。最愛你的人是我啊。。。”倪婕喃喃自語,失魂落魄地仰起頭,任由那冰冷的雨點砸在臉上,與她的淚水混為一體。
她就這樣如僵尸般挪動著腳步,緊緊抱著箱子在大雨中一步一步走著,沒有了靈魂,沒有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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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走了多久,一個修女匆匆經過,看到了雨中失魂的倪婕,趕忙將她拉進了一處屋檐下避雨。
倪婕抬起頭,映入眼簾的,竟是一座教堂。
她神情恍惚地走進去,緩緩地跪在圣壇前,聲音沙啞而顫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說道:“Daddy,你和天哥的恩怨,就這樣了了,好不好?我已經讓他被判了死刑,我為你報了仇……”她沒有哭出聲,只是默默地流著淚,在空曠的教堂里,顯得格外凄涼。
戴天的死,帶走了所有的恩怨,倪婕的心,也已經痛到麻木。她原諒了他,可這份原諒,卻來得如此慘烈,如此心碎。
祈禱完,倪婕重新走入雨中,她要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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殮房里。慘白的燈光無情地灑在每一個角落。
法醫開始為戴天清理遺體,他動作輕柔,卻似一把把鈍刀,在倪婕的心上反復拉扯。
“倪小姐,你還是不要看了。”法醫的聲音帶著一絲不忍,怕她看到這殘忍的一幕情緒崩潰。
“我要留下來陪他。”倪婕強忍著淚水,身體止不住地發顫。她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天哥,仿佛一移開視線,他就會消失。
看著血跡、子彈一點點被清理干凈,倪婕的淚水珠子般大顆大顆地砸在戴天安寧的面容上。她使勁擦他的臉,想讓他干干凈凈的離開,卻怎么也擦不完淚痕。
清理結束,醫生為戴天簽發死亡證明。
倪婕接過筆,在家屬欄一筆一畫地寫上“妻倪婕”。這三個字,簡簡單單,每一筆都飽含著她的心痛與遺憾。曾經,他們憧憬無數次,幻想在婚書上寫下彼此的名字,如今,卻只能以這樣的方式,宣告他們的關系。
離開殮房前,醫生按慣例詢問:“戴太太,你是否愿意捐贈戴先生的器官?”
器官?一個念頭如閃電劈開混沌,“醫生,”倪婕猛地抬眼,淚水懸在睫上,“他的精子...是不是還沒死?”
醫生微微一怔,隨即謹慎道:“理論上,死亡未滿48小時,生殖細胞仍有活性...”
倪婕的目光死死鎖住戴天蒼白的臉,她欠他太多了,欠他一句愛的回應,欠他一個婚禮,欠他一個孩子。
“不捐器官。馬上取出他的精液。”她的聲音嘶啞,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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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倪婕如同一個上了發條的木偶,她強迫自己吃飯,強迫自己睡覺,強迫自己不能倒下。她要親自操辦天哥的喪事,每一件物品她都要親手挑選,確保所有東西都是他喜歡的樣子。
選壽衣的時候,倪婕的手輕輕撫摸著他一件件衣服,鼻尖縈繞著溫暖的氣息,那是他留下的印記。她努力克制著情緒,還有太多事情需要她拿主意,她必須撐住。
目光停在他那件結婚禮服上,她緩緩伸出手將其拿出,而后溫柔地一點點展開。
一陣敲門聲驟然打破了屋內的寂靜。
“小婕,該出發了。”那聲音,是天哥,他穿著禮服,來催促她。
“來啦來啦。”倪婕高興地道,拉起長長的婚紗,伸出手,牽住他。
教堂里,彩色的玻璃透進柔和的光,倪婕正準備說出結婚誓詞,天哥卻突然開口:“小婕,對不起,我該走了。”
“天哥,別走,我們還沒完婚呢!”倪婕的聲音帶著驚恐與不安,她死死地拉住天哥的手,不讓他走。
“時間到了,再見。”戴天的眼神滿是溫柔與不舍,他輕輕地笑了笑,抽出手,轉身離去。
倪婕追他,卻怎么也追不上,她越跑越遠,周圍一片漆黑,什么也沒有。
“天哥,天哥……”倪婕猛地驚醒,原來是她抱著衣服哭睡著了。
為什么失去的時候,她才明白一生所愛就在身邊?為什么唾手可得的幸福,變成了終身遺憾?
“小姐,該走了。”好姐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帶著一絲無奈與心疼。
倪婕擦干眼淚,起身前往教堂,她要給天哥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