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嚴肅穆的教堂內，潔白的百合與淡雅的雛菊層層交疊，將戴天的遺體環繞。夕陽的余暉透過琉璃窗，灑下斑駁陸離的光影。教堂的鐘聲悠悠響起，“當——當——”

“天哥，這件衣服你喜歡嗎？你喜歡的對不對。”倪婕微笑著，她為戴天穿上他們的結婚禮服。

“音樂手表我給你帶上，想媽媽的時候打開。這是我們小時候的照片，我放左邊口袋。我們的結婚照，放右邊了。這個十字架項鏈你帶上，記得每天禱告，還有荊棘指環……”倪婕一邊放入陪葬紀念品，一邊絮絮叨叨和他說著話，每一個回憶都是最鋒利的刀刃。

最后，她在他胸口放上一朵親手摘下的紅玫瑰。她要讓這些充滿愛意的物件，陪伴天哥長眠。

“你想看我穿婚紗嗎？我穿給你看好不好？”倪婕換下黑色喪服，身著一襲圣潔的白色婚紗重新走了出來。

今日，是戴天的葬禮，亦是他們的婚禮，她要完成他們的婚約。

“倪婕，你真的要這樣嗎？”齊心望著笑盈盈的她，滿心擔憂。

“我很高興，這是我最后一次當新娘。我再也沒有牽掛了。謝謝你來幫忙。”倪婕笑著答謝。今天是他們的好日子，她一定要讓他看到她最美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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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式開始，神父帶著幾分莊重與悲憫，緩緩開口：“倪婕小姐，你愿意嫁給戴天先生，讓他成為你的丈夫，無論生老病死，貧窮富貴，不離不棄，始終如一嗎？”

倪婕坐在戴天身旁，緊緊握著他的手，置于自己的心口，笑容燦爛而堅定：“我愿意。”寫下這些婚誓的時候，她還不懂，如今她終于懂了。

“戴天先生，你愿意娶倪婕小姐為妻，與她相伴一生，無論生老病死，貧窮富貴，不離不棄，始終如一嗎？”神父的目光，投向那再也無法回應的戴天。

“他愿意。”倪婕輕聲替他作答，這是他此生唯一的執念。

“請新郎新娘交換戒指。”神父繼續履行著流程。

在眾人或同情、或感慨的目光下，倪婕掏出一枚璀璨的鉆石戒指，小心翼翼地戴在戴天僵硬冰冷的左手無名指上。而她自己的左手，卻受了傷。當她解開層層纏繞的繃帶，才發現手指腫得厲害，根本無法戴上他給的那枚鉆戒。

倪婕強壓的悲傷瞬間蹦出，動作越來越急切，可那鉆石戒指卻始終在指節處徘徊，無論她怎么努力，都無法戴上去。

她緊緊地攥住了戒指，仿佛要將它融入自己的手中。那堅硬的鉆石，毫不留情地劃破了她的掌心，鮮血頓時涌出，一滴一滴，落在潔白如雪的婚紗上，格外刺目。

傳說，左手無名指連著心臟，是承載婚戒的地方。此刻，倪婕只覺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鉆心的疼痛。她一直克制著不在眾人面前失態，此刻再也繃不住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很想戴上它...我真的想嫁給你……”倪婕不顧一切地伏在戴天的臉上，瘋狂地、不停地親吻著他涼透的嘴唇，要將此生所有的抱歉和愛戀，都義無反顧的傳遞給他。

滾燙的淚水啪嗒啪嗒，落在戴天冰冷的眼皮上，順著他的眼角緩緩滑落，仿佛他也在為這份遲來的愛流淚。

這一刻，倪婕終于毫無保留地承認了她對戴天的愛，可這份愛，后知后覺，代價太重。

他們的感情，在青梅竹馬的歲月中悄然積累，她卻毫無察覺。在她最脆弱的時候，他固執的把她拉回他懷里，讓她重新笑起來。在恩怨糾纏中，她不敢承認自己愛著殺父仇人，直到他的死亡帶走了所有恩怨，倪婕終于敢承認自己愛他。

也許在騙他到醫院的時候，也許在答應他求婚的時候，也許在更早，她就已經愛著戴天了。

神父雙手合十，微微仰頭，口中念念有詞：“仁慈的天主啊，今日我們在此見證倪婕與戴天的結合。請您憐憫他們，寬恕戴天在世間的過錯，保佑倪婕在未來的日子里能獲得力量與安慰。愿您的愛與他們同在，無論生死，讓這份愛永留世間，成為永恒的見證。阿門...”

神父又念了很長一段禱文，倪婕平復了些，抬手擦去眼淚，靜靜地聆聽著，希望這份祈禱真的能讓戴天在另一個世界得到安寧。

夜幕降臨，一架古老的管風琴奏響，悠揚的旋律在教堂內緩緩流淌，一群身著潔白長袍的兒童手持白色蠟燭，宛如天使降臨，齊聲吟唱起了《Make You Feel My Love》。那清澈的和聲，如同天籟，將天堂與人間連在一起，在教堂的每一個角落回蕩，為他們送上最真摯的婚禮祝福。

待那兒童合唱的聲音漸漸落下，余音裊裊盤旋時，一聲高亢渾厚的女聲陡然劃破了此時的寂靜。女高音歌手滿懷著深情與心碎，開啟了同一首《Make You Feel My Love》的獨唱。

“When the rain is blowing in your face（當雨水打濕了你的臉頰），And the whole world is on your case（當整個世界都在指責你），I could offer a warm embrace to make you feel my love（我多想好好抱著你，能讓你感到我的愛）。。。”

這是戴天最鐘情的一首歌。比起童聲的純凈，女高音的歌聲濃郁悲傷，仿佛穿透了生和死，將那深沉而執著的愛戀娓娓道來。每一句歌詞，都是天哥對她的深情訴說，每一個音符，都在倪婕的心間縈繞盤旋，讓她感嘆那愛而不自知的遺憾。

在這撥人心弦的歌聲里，倪婕拿起筆，一筆一劃，莊重地在婚書上簽下她的名字。隨后，她握著天哥冰冷的手，在婚書上寫下了“戴天”，最后一筆落成，她終于和他結下了跨越生死的契約。

倪婕滿臉是淚，卻笑靨如花，莊重地將婚書放進戴天的懷中，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又仿佛只是在對他一人說悄悄話，“天哥，我們終于完婚了。”然后她勾了勾他的小指，“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變。”

這不是冥婚，是他們正式的婚禮。盡管不會得到世俗法律的承認，在旁人眼中或許只是一場充滿悲劇色彩的鬧劇，倪婕卻無比堅定地要舉行，她必須完成他的心愿。

整場儀式極其高調，張揚，華麗，奢侈，每個細節都是照他們原來精心籌備的來安排。他們已經抱憾終身，所以不能有絲毫差池。倪婕希望，天哥在另一個世界能感受到她的真心。

只是如今人們對倪家避之不及，無人肯來參加。雖賓客們都是倪婕花錢請的，然到場人士無不動容，哀婉嘆息。

婚禮尾聲，數不清的玫瑰花瓣，夢幻般從教堂穹頂紛紛飄落。本是浪漫至極的場景，此時此刻卻如同她心臟迸裂出的無數碎片，凋零滿地。

倪婕強忍著內心的悲痛，向每一位來賓真誠致謝，并為他們送上精心準備的結婚紀念品，以此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

送走所有人，偌大的教堂里，只剩下倪婕一人守夜。

她不舍得把他獨自留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