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高演在那哭鬧個不停，婁昭君也無心責(zé)怪高湘了，連忙將這小祖宗抱在懷中柔聲哄睡。

終于，在婁昭君耐心地拍撫下，高演的抽泣聲漸弱，沉沉睡去，寢殿內(nèi)總算恢復(fù)了安寧。

剛騰出手，婁昭君的目光便掃向一旁的高湘，聲音威嚴(yán)：“你這月的月例錢帛，減半。”

“五成！”高湘驚得差點跳起來，下意識地將求救的目光投向高澄、段韶和元仲華三人——阿兄、表兄、嫂嫂，快幫我說句話呀！

然而此刻誰又敢觸這位王妃的霉頭？高澄這個親兒子第一個縮了脖子。

他眼神飄忽，一時死死盯住案幾上的木紋，一時又專注地研究起房梁藻井的構(gòu)造。

不得不說，這桌子可真桌子啊，這天花板可真天花板啊。

連高澄都噤若寒蟬，段韶和元仲華這兩個“外人”更是屏息凝神，大氣不敢出。段韶甚至悄悄往后挪了半步。

“看來是該給你找個時日尋個夫婿了，”婁昭君看著高湘那副模樣，氣不打一處來，冷冷道，“這么大了還不知輕重，整日惹是生非！”

“別啊，母妃！”高湘這下真慌了，聲音都帶了哭腔。找夫婿？那百花羞公主有什么區(qū)別！

…………

幾人終于從婁昭君的威壓下“解放”出來。段韶因為有軍務(wù)在身，而且還需要幫高澄招兵，所以匆匆告退先行一步了。

回程路上，高湘耷拉著腦袋走在最前面，像只被霜打蔫的小鵪鶉，背影都透著濃濃的委屈。

高澄瞧她那副可憐樣，心一軟，快步跟上去，用肩膀輕輕撞了她一下：“好啦好啦，別撅著嘴了，母妃那是故意嚇唬你的。”

“真的嗎？”高湘聞言猛地轉(zhuǎn)過頭，黯淡的眼睛瞬間亮起一絲希望，緊緊盯著高澄。

“自然是真的，”高澄一臉篤定，“你才多大點兒？小丫頭片子，哪嫁得出去。”

當(dāng)然，他心里默默補充，不只是年齡。

更重要的是身份。高歡的女兒，豈是尋常人能覬覦的？

高湘一聽前半句，剛亮起的眼神差點又“啪”地熄滅，小臉垮了下來，不服氣地反駁：“那你和嫂嫂呢？”她伸手指了指旁邊安靜跟著的元仲華。

高澄順著她的手指看向元仲華，微微一怔。是了，元仲華年紀(jì)比高湘還小些，不也嫁給自己了么？

“咳，那不一樣，”高澄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那是政治聯(lián)姻，做不得數(shù)的。”

只是他全然沒注意到元仲華的臉色變化。

可不是“政治聯(lián)姻”么？徹徹底底。若非如此，他們也不會這么早就成婚。

再者，說句不好聽的，如今這東魏，除了龍椅上那位小皇帝元善見，還有誰夠資格娶高歡的女兒？

大姊不就嫁給了先帝元修？可惜元修自己作死西逃，被宇文泰毒死了，留下大姊在鄴城守寡。

至于眼前這二妹高湘……高澄腦子里飛快盤算了一下，恐怕也只剩元善見這一個選項了。問題是，元善見才多大？十一歲？怕是還沒高湘高呢！

“政治聯(lián)姻？”高湘歪著頭，阿兄嘴里又冒出她聽不懂的詞了，不過意思她倒是明白了——自己暫時安全了！

她對高澄的判斷向來信服，懸著的心終于“咚”地落回肚子里，腳步立刻輕快起來，甚至開始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面。

高湘的心終于放了下來，蹦蹦跳跳的走在最前方。

“哎，二妹，”高澄與元仲華并排走著，狀似隨意地朝前面的背影問道，“你今年多大了啊？”

他挺好奇高湘和元善見到底誰年長些。可搜腸刮肚，原主的記憶里對幾個弟妹的生辰竟是一片模糊！這便宜大哥當(dāng)?shù)茫鎵蚩梢缘摹?

高湘聞言，一個急剎車，“咻”地轉(zhuǎn)過身，腮幫子立刻鼓了起來：“下個月過完生辰我就十二了！阿兄你居然連這個都不記得！”

她氣呼呼地朝高澄做了個大大的鬼臉，用力扭過頭去，用后腦勺對著高澄

她生氣了！至少……至少十分鐘決定不理高澄了！

再久她怕阿兄不給她講那些新奇有趣的故事了。

還不到十二？高澄摸著下巴，若有所思。那確實可能比元善見要大一點。

另一邊，高湘豎著小耳朵等了半天，身后卻一片安靜。她悄悄側(cè)過臉，用眼角余光偷瞄了好幾次，終于看到阿兄臉上似乎沒了沉思的表情，像是想通了什么。她立刻抓住機會，假裝不經(jīng)意地清了清嗓子：“咳！”

高澄聞聲抬頭，正好撞上她來不及收回的目光。

高湘被抓個正著，小臉“騰”地紅了，慌忙又想別開頭。

“噗。”高澄被她這欲蓋彌彰的小動作逗樂了，幾步上前，大手習(xí)慣性地按在她頭頂揉了揉。

“剛在想點事。放心，”他聲音帶著安撫的笑意，“下個月你的生辰，阿兄保證給你辦一個整個大魏都城最熱鬧、最氣派的！想要什么盡管說。”

高湘的眼睛“噌”地一下亮了起來，剛才那點小別扭瞬間飛到九霄云外，一把抱住高澄的胳膊搖晃起來：“我就知道阿兄最最最好了！”

看著高湘這打蛇隨棍的表現(xiàn)，高澄不禁在心里想道。

“不愧是是古希臘掌握變臉的神。”

沒走多遠(yuǎn)，就到了高澄夫婦居住的庭院外。

“阿兄，再見！可千萬千萬記得我的生辰啊！”高湘在侍女簇?fù)硐拢徊饺仡^，不放心地再次確認(rèn)。

“忘不了，忘不了。”高澄笑著揮手，目送高湘的身影消失在回廊轉(zhuǎn)角，緊接著，他想到明年肯定要和那位可能成為自己妹婿元善見打交道。

于是高澄下意識地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身邊一直沉默的元仲華，壓低聲音問道：“哎，仲華，你哥哥……他這人，到底怎么樣啊？”

元仲華年紀(jì)實在太小，那些“娘子”、“愛妻”之類的親昵稱呼，高澄實在喊不出口。

要不然他就感覺自己和電坤小子一樣。

“別電了，我真的不是蘿莉控！”

而聽聞高澄的稱呼，元仲華的眼神更是黯淡了幾分，她低著頭，聲音細(xì)若蚊吶，“我……我不太記得了，只記得兄長力氣很大……”元仲華的聲音中隱約帶著幾分哭腔。

力氣大？高澄一愣，這他當(dāng)然知道啊！后世史書里不還記載著元善見能夾著石獅子翻墻呢（注1）。

但他旋即反應(yīng)過來——這聲音不對！他猛地側(cè)頭，看清了元仲華微紅的眼眶。

“怎么了？”高澄心頭一緊，以為她是思念兄長，放柔了聲音問道，“想你哥哥了？”

元仲華卻猛地抬起頭，淚水終于控制不住地滾落下來，她緊緊揪著自己的衣角，“郎君你……你是不是要‘出妻’啊？”

注1：“帝好文，美容儀，力能挾石獅子以逾墻，射無不中。”

可能吹噓成分居多，但力氣大肯定沒跑了，至于為什么夾著石獅子翻墻可以去了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