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的恩情還不完啊！”

“子惠，你這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段韶盯著表弟高澄，眉頭緊鎖。他今日被高澄匆匆召來，聽了一耳朵“政委”、“監軍”、“軍校”這些聞所未聞的名堂。

更離譜的是，高澄竟要讓士卒們日日誦讀高王的恩德——“高王賜爾等飽食”、“高王賜爾等暖衣”……

翻來覆去，無非就是一句：高王的恩情，這輩子也還不清！

笑話，你懂兵還是我懂兵啊。

段韶心中嗤笑，他自認為自己也算身經百戰了，對高澄這異想天開的提議，本能地透著股不以為然。

高澄將段韶的神色盡收眼底，他自然知道操練新軍絕非一日之功。但他明年便要啟程鄴城，眼下也只能將這些方法一股腦全教給段韶，段韶能領會多少就是多少了。

他不再多言，徑直從袖中抽出一本薄冊，遞過去：“表兄，旁的暫且不論，可否按此冊所載，為我操練一支新軍？一支只效忠霸府的精銳！”

段韶一愣，下意識地抬手探向高澄的額頭：“沒燒糊涂吧？阿惠！”他哭笑不得，“操練新軍？你怎地突然琢磨起這個了？”

高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他也明白，在當下，按冊子上那些法子練兵，聽起來實在有些驚世駭俗。

“一百人！”他豎起一根手指，語氣斬釘截鐵，“只需一百人！表兄，就試這一百人，務必依冊嚴訓，如何？”

他心里其實也沒十足把握，這來自現代的練兵之法，套在東魏這些剽悍的鮮卑軍卒身上是否管用？

但時不我待，鄴城之行迫在眉睫，他只能將這份期望寄托在表兄段韶身上。

“若只是一百人……”段韶掂量著手中輕飄飄的冊子，沉吟片刻。

也罷，若能用區區百人，讓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表弟認清自己并非帥才，倒也劃算。

他大手一揮：“成！表兄應下你了！”權當陪這小子胡鬧一場，到時招募新卒時順手試試便是。

至于這本冊子，段韶從高澄手中接過，他打算到時候招募新兵的時候試試看。

“多謝表兄！”高澄大喜，懸著的心總算落下一半。

“不過……”高澄話鋒一轉，神色陡然鄭重，“表兄，這一百人，可否……全是漢家子弟？”

“漢人？”段韶聞言，眼中疑云更濃。晉陽軍戶根基全在六鎮鮮卑，漢人素來只管屯田供糧，這是高王定下的鐵規，高澄怎會提出這等要求？“子惠，你這是？”

“正是漢人！此事……還望孝先務必替我守密。”高澄收斂了所有嬉笑，目光灼灼，直視段韶。

見他如此鄭重其事地稱呼自己的字，段韶心知此事絕非兒戲。

他沉默片刻，終究還是點了點頭：“好，就依你了。只是……”他話鋒一轉，眼中帶上幾分促狹，“你那烤肉的秘方，今日總該交予表兄了吧？”

這幾日，高澄那手令人垂涎的烤肉技藝，可讓他念念不忘。

高澄像是早有準備，變戲法似的從懷里摸出一張紙條，笑道：“秘方在此！我早想著要孝敬表兄了。”

段韶接過紙條，神色卻有些古怪：方才若是沒答應練那勞什子新軍，這秘方是不是就飛了？可瞧著高澄一臉“純良憨厚”的笑容，他又覺得是自己多心了。

“阿兄！表兄——！”一聲清脆的呼喚由遠及近，人還沒到，聲音先傳過來了。高澄不用回頭也知道，肯定是高湘來了。

果然，高湘像只小雀般蹦跳進來，身后還跟著嫻靜溫婉的元仲華。自打上次嘗過燒烤滋味，高湘就成了這里的常客，連帶著跟元仲華也熟稔起來了。

高澄特意吩咐過劉桃枝，對這兩位“貴客”無需阻攔，所以她們才能這樣長驅直入。

“阿兄，咱們什么時候再烤肉吃呀？”高湘撲閃著大眼睛，滿是期待。

“還吃？！”高澄故意板起臉，“九九術和消毒殺菌的辦法背熟了嗎？”

高澄本想教給高湘九九乘法表表，以后也能幫自己算算賬，哪只早在戰國時期就出現了九九術這種東西，只能退而求次，教給她醫療常識。

“瞧瞧你嫂嫂，早已爛熟于心了！”高澄再次開口，目光掃向元仲華。

元仲華被他當眾一夸，登時面若紅霞，羞赧地低下頭，仿佛頭頂要冒出熱氣來。

高澄看在眼里，心底暗笑，最近才發現偶爾捉弄這位妻子也挺有意思的。

高湘的小臉瞬間垮了下來，嘟囔道：“阿兄，那‘消毒殺菌’究竟是何道理啊？為何高溫就能殺掉那什么毒？”

高澄擺出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搖頭晃腦：“書讀百遍，其義自見。你只管多念多背我留給你的小冊子，自然就懂了。”

“阿惠此言甚是！”段韶接口道，“‘讀書百遍，而義自見’，此語出自《魏略》，確有明訓。”他解釋完，又好奇地轉向高湘。

“不過，那‘消毒殺菌’又是何物？莫非是某種毒物？”段韶的神色帶著一絲緊張，九九術還好，益智醒腦。

但‘消毒殺菌’是何種道理？怎么能讓小孩接觸這么危險的東西？

高湘小臉皺成一團，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酷刑”：“不是毒物，是阿兄教我的一種清理傷口的辦法！說是學了以后能起到大用，哼！”高湘語氣里充滿了對學習的“深惡痛絕”。

段韶聞言，松了一口氣，目光再次落到高澄身上，帶著探究：“阿惠，這新奇玩意兒，你又是從何處……”

高澄聞言，正欲開口，卻被段韶打斷了。

“胡商！定然又是那行蹤不定的胡商所授！”不等高澄回答，段韶就搶先說出口了。

相處這些時日，他算摸清了規律：但凡高澄拿出些稀奇古怪的物事或念頭，十有八九會被他推到那個神秘的胡商頭上。

“知我者，孝先也！”高澄撫掌大笑，臉不紅心不跳的說道。

“就是就是！”高湘立刻來了精神，搶著說道：“阿兄知道的可多了！他還給嫂嫂和我講了個極精彩的故事，叫……叫《師尊被綁九九八十一次之后，我們終于修成正果》！”

段韶聞言，看向高澄的眼神瞬間變得極其復雜，仿佛在無聲質問：“你就給她們講這個？”

高澄被看得耳根一熱，連忙輕咳一聲掩飾尷尬：“咳咳！正好表兄今日得閑，我便繼續講這故事吧。嗯…上回講到何處了？”

元仲華和高湘立刻雀躍起來，高湘興奮地嚷道：“是寶象國國王束手無策，眼睜睜看著百花羞公主被妖風攝走了！”

“不錯！”高澄清了清嗓子，神色悠然，“今日便講那奎木狼星君私降凡塵，強擄公主，囚于那險惡的碗子山波月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