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城西舊事
書名: 外賣女神作者名: 怡安.yian本章字數: 2546字更新時間: 2025-06-15 17:23:18
我是在第二天中午,才把陳默的“任務”告訴趙小飛的。
地點還是那個高架橋下的秘密據點。我一手拎著一盒剛出鍋的盒飯,一手拿著一瓶冰可樂,像進貢一樣,畢恭畢敬地遞到了正在樹蔭下玩手機的趙小飛面前。
“無事獻殷勤,”她掀起眼皮,瞥了我一眼,慢悠悠地撕開一次性筷子的包裝,“非奸即盜。說吧,林溪同志,你又惹上什么麻煩了,需要我這塊革命的磚,往哪兒搬啊?”
我嘿嘿一笑,在她旁邊蹲下:“哪能啊,這不是看你昨天為我操心了嘛,特地來慰問慰問。”
“得了吧你,”她夾起一塊油光锃亮的紅燒肉,塞進嘴里,含糊不清地說,“你那點花花腸子,我還不知道?昨天晚上回去,是不是又跟你的‘癡情程序員’聊上了?”
我心想,何止是聊上了,我倆現在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對面還有個叫顧遠的拿著殺蟲劑虎視眈眈。
但我嘴上,只能開始我那套早就編好的說辭。
“差不多吧,”我裝作一副不經意的樣子,“就……我發現他那事兒,好像還挺有代表性的。我尋思著,現在不是流行搞什么自媒體,拍點社會觀察類的短視頻嘛。我想著,要不咱倆也搞一個?就叫……‘外賣俠侶人間觀察’?”
趙小飛那口飯差點沒噴出來。
她嗆得直咳嗽,好半天才緩過來,用一種看外星人的眼神看著我:“林溪,你沒發燒吧?你?一個社恐晚期的自閉患者,要去搞自媒體?你這是要直播表演原地消失嗎?”
“不是我出鏡,”我趕緊解釋,“是你!你想啊,你這么能說會道,鏡頭感又好,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料。我呢,就負責給你當個幕后,幫你策劃策劃,找找選題什么的?!?
“選題?”趙小飛的八卦雷達,被我成功啟動了。
“對,”我趁熱打鐵,“比如我昨天說的那個程序員,就是個很好的選題。我們可以順著他這條線,去挖一挖,看看現在這些大城市的年輕人,到底壓力有多大,生活狀態有多不健康。這不比那些網紅探店有深度多了?”
我把自己都快說信了。
趙小飛夾著一塊肉,停在半空中,瞇著眼睛,審視了我足足半分鐘。
我知道,她在判斷我話里的真假。
“行啊,”半分鐘后,她突然笑了,把那塊肉塞進嘴里,“聽起來是挺有意思的。不過,我可不做白工。視頻要是火了,收益我七你三。”
“成交!”我一口答應。
“還有,”她補充道,“你得先請我吃頓好的。就上次說的那家牛油火鍋?!?
“沒問題!”我拍著胸脯保證。
就這樣,我,林溪,用一頓火鍋的代價,成功地,把我最好的朋友,也拖下了這片賊船。
至于以后怎么跟她解釋,我們拍的視頻為啥一個都不能發……那還是以后再說吧。活在當下,及時行樂。
下午,我和趙小飛,兩輛電動車,像兩匹孤勇的戰馬,第一次,朝著我們共同的“戰場”——城西舊工業區,進發。
從繁華的市中心一路向西,風景也像是按了快進鍵的時代變遷。高聳入云的玻璃幕墻,逐漸變成了低矮的、墻皮剝落的紅磚樓。街道上的豪車,變成了叮叮當當的老式公交車和嘎吱作響的三輪車??諝饫?,霓虹和香水的味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鐵銹、塵土和植物混合在一起的、屬于舊時光的沉靜氣息。
“我操,這地方,鳥不拉屎的,”趙小飛停在路邊,看著眼前一片灰撲撲的建筑群,“我送了三年外賣,好像就沒接過這兒的單。誰會住這兒啊?”
“陳默說,這里有很多……需要被‘慰藉’的人?!蔽铱粗謾C地圖,鎖定了我們的目標范圍。
這里是天穹市最早的工業基地。幾十年前,這里曾是整座城市的心臟,機器轟鳴,人聲鼎沸。但隨著城市發展,工廠外遷,這里也就被時代遺忘了。留下的,大多是些下崗的老工人和付不起市中心高昂房租的、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的年輕人。
我們打開了騎手APP,開始在這一片區“蹲守”訂單。
果然,和陳默說的一樣。這里的訂單,出奇地“同質化”。
第一單,來自一棟破舊的居民樓,三樓。訂單內容:一份超大裝的全家桶炸雞,外加兩升的可樂。
我和趙小飛一起上樓取餐。炸雞店的老板是個胖乎乎的中年男人,他把一個沉甸甸的紙袋遞給我的時候,我“嘗”到了他那股子“今天生意不錯老婆應該不會罵我了”的、帶著炸雞油香味的樸實快樂。
但當我把這份炸雞送到三樓那個下單的顧客手里時,味道,就全變了。
那是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男孩,大概還在上大學。他接過炸雞時,我嘗到了一種……厚重的、油膩的、像豬油一樣糊在心頭的“麻木”。
那不是快樂。甚至連“滿足”都算不上。
那是一種,放棄了思考,放棄了感受,單純用脂肪和熱量,把身體和大腦一起填滿的、遲鈍的“飽腹感”。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暫時忘記現實的饑餓和空虛。
第二單,是一家奶茶店。五杯奶茶,每一杯,都是全糖、加雙份珍珠、再加一份厚厚的奶蓋。
送達的地址,是附近一間小小的出租屋。開門的是個女孩,畫著濃妝,但掩不住滿臉的疲憊和焦慮。
我從那幾杯甜到發齁的奶茶里,嘗到了一種近乎“瘋狂”的、短暫的亢奮。那是血糖飆升帶來的虛假快樂,像一劑劣質的興奮劑。而在這層薄薄的糖衣之下,是深不見底的、對未來的“焦慮”和對現狀的“恐慌”。
一路上,我和趙小飛都沒怎么說話。
她大概是覺得這里的氣氛太過壓抑。
而我,則是在品嘗一席由“心饗”APP精心烹制的、“絕望”的盛宴。
陳默說得沒錯。這里的“慰藉”,不是治愈,是飲鴆止渴。是用一種更廉價、更容易上癮的東西,去掩蓋真正的痛苦。就像給一個流血的傷口,貼上一張畫著笑臉的創可貼。
傷口,只會在底下,腐爛得更快。
我們送了大概七八單,每一單,都大同小異。
炸雞、漢堡、奶茶、甜甜圈……這些高熱量的食物,像一張無形的大網,覆蓋了整個片區。而網里的每一個人,都在用這些食物,進行著一場又一場的自我麻痹。
這太不正常了。
“林溪,”趙小飛終于忍不住了,她把車停在路邊,臉色有點發白,“這地方……有點邪門。我怎么覺得,這里的人,都像沒睡醒一樣?”
“他們不是沒睡醒,”我看著眼前一棟尤其老舊的、爬滿了爬山虎的七層居民樓,輕聲說,“他們是快要睡死過去了。”
我指著那棟樓。
“我們送的七單里,有四單,都是送到這棟樓里的?!?
趙小飛順著我指的方向看去,倒吸一口涼氣。
那棟樓,像一個沉默的、垂垂老矣的巨人,靜靜地矗立在夕陽的余暉里。大部分的窗戶都黑著,只有五樓的一個窗戶,亮著微弱的、像是電腦屏幕發出的光。
我能感覺到。
一股比我之前送過的所有訂單,都要更濃重、更黏稠、更麻木的情緒,正像沼澤里的毒氣一樣,從那棟樓里,源源不斷地散發出來。
而那個亮著燈的五樓窗口,就是這場“情緒瘟疫”的震中。
“走,”我發動了車子,眼神鎖定在那個窗口上,“我們的第一個‘選題’,就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