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荷軒內(nèi)驟然死寂。

周墨的臉色瞬間鐵青，目光死死釘在周芷蘭脖頸上——那青紫交錯的指痕猙獰可怖，新傷疊著舊傷，顯然不是第一次遭受這般對待。

謝昭臨挑了挑眉，怪不得她一直擋著脖子。

原來是在等這一刻。

周芷蘭微微側(cè)首，似是不堪承受眾人的目光，纖長的睫毛輕顫，一滴淚無聲滑落。

“周煜城！”周墨軒怒喝一聲，袖中靈力翻涌，一掌將對方壓跪在地，“你竟敢對同族下此毒手？！”

周煜城雙目赤紅，嘶吼著：“她偷了我的靈藥！她——”

“二哥……”周芷蘭聲音輕顫，像是被嚇壞了，卻又強(qiáng)撐著為他辯解，“七叔……二哥只是一時沖動……我、我沒事的……”

說著就抖著手去拾地上的絲巾，卻因“驚嚇過度”，幾次未能成功，誰也沒注意到的是，少女指尖輕輕拂過絲巾，將那抹無人察覺的幽香徹底掩去。

“芷蘭！”周墨軒聲音發(fā)緊，伸手欲扶，卻又怕碰疼她，最終只是攥緊了拳，“你……你何苦替他說話？”

“七叔……”周芷蘭微微垂首，“二哥他……定是修煉出了岔子……”

她抬起淚眼朦朧的雙眸，恰到好處地露出一抹苦澀笑意：“都怪我……這幾日忙著整理藥坊賬冊……忘了二哥的囑咐……”

周墨軒聞言更是怒不可遏：“就因為這點小事？！”

幾位周家長老面面相覷，其中一位年長者沉聲道：“煜城，你可知殘害同族是何罪名？”

周煜城這才如夢初醒，臉色刷地慘白：“不……不是我！是她！她身上有——”

他猛地指向周芷蘭的絲巾，可那綢緞素凈如新，哪有什么異樣？

周芷蘭像是被他的怒吼嚇到，肩膀一縮，下意識往后退了半步，卻又因“傷勢”踉蹌了一下，險些跌倒。

“煜城近來確實心浮氣躁。”白發(fā)長老捋須道，“上月老夫見他練劍時，氣息就已不穩(wěn)?！?

“不錯?！绷硪晃婚L老沉聲附和，“前日他還因瑣事與守閣弟子起了爭執(zhí)，出手頗重?！?

周墨軒面色陰沉如水，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最終定格在仍在地上掙扎的周二少爺身上。

“來人！”他厲聲喝道，“即刻將二少爺押往寒冰洞，待家主出關(guān)后再行發(fā)落！”

仆役上前拖拽周煜城時，他仍在嘶吼，周芷蘭卻只是低垂著頭，指尖死死攥著衣角，像是忍耐著極大的痛楚。

——不是因為疼，而是因為興奮。

“芷蘭……”周墨軒聲音微啞，“你……先回去歇著，這幾日不必去藥坊了?！?

周芷蘭輕輕點頭，不再多言。

轉(zhuǎn)身時，她與謝昭臨的目光短暫相接，雙方都明白彼此的意圖。

一個將自己的傷勢合理化，另一個順利扶持自己父親上位。

穩(wěn)賺不賠。

待周芷蘭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盡頭，廳內(nèi)凝重的氣氛才稍稍緩和，周墨軒長嘆一聲，轉(zhuǎn)向謝昭臨拱手道：“今日讓明月長老見笑了?！?

謝昭臨面色蒼白，唇角還帶著一絲未擦凈的血跡。她微微搖頭：“七爺言重了。”

“傷勢如何？”周墨軒關(guān)切道，目光落在她染血的衣襟上。

“無礙?！敝x昭臨輕描淡寫地拭去唇邊血跡，“只是方才靈力震蕩，牽動了舊傷?！?

周墨軒聞言，臉色更加凝重：“都是周家管教無方，連累道友受傷，我一會就差人送來療傷丹藥。”

“七爺不必自責(zé)，修行之人，難免有些意外?！敝x昭臨搖搖頭。

又閑談了幾句，眾人方才離去。

深夜。

謝昭臨盤膝而坐，掌心懸浮著冰魄粉和雪靈芝提煉出的靈液，黑氣繚繞間，靈液緩緩滲入她的經(jīng)脈，那種撕裂般的疼痛終于減輕了些。

“五成了……”

謝昭臨睜開眼，看著銅鏡中的自己，這具身體如今已和她徹底融合，修為也即將到達(dá)練氣巔峰，只差最后一步就能重回筑基。

窗外，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來。

“前輩?！敝苘铺m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進(jìn)來。”

少女此時已換了一身素凈衣裙，脖頸上的傷痕在燭光下愈發(fā)猙獰。

謝昭臨瞥了她一眼：“你倒是狠得下心?！?

“這還多虧了前輩?！敝苘铺m笑著道，“如今這局面才是大家都想看到的?！?

“不過……”謝昭臨放下茶盞，“你七叔看你的眼神，可不像在看個單純的受害者?！?

“他當(dāng)然知道其中有蹊蹺?！敝苘铺m的笑容漸漸收斂，指尖輕點桌案，“他不是幫我，他是怕周二少爺?shù)氖聽窟B到自己?！?

她走到窗前，望著夜色中的周家大院，“七叔這些年也沒少克扣資源，如今正好拿周二少爺頂罪。”

謝昭臨凝視著她：“你就不怕他反將一軍？”

“他不會?！敝苘铺m轉(zhuǎn)過身，“七叔比誰都清楚，要想在資源分配上制衡家主……”她指尖微微一頓，“就少不了我們父女的配合?！?

“同時也更清楚，這是個名正言順打壓家主一脈的機(jī)會?！?

她從袖中取出傳訊玉簡，“這是他方才傳來的?！庇窈喩锨逦仫@示著讓周父明日去書房議事的消息。

謝昭臨掃了一眼，唇角微勾：“想來，你父親升任的事，已成定局。”

周芷蘭眼中閃過一絲冷意：“我們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七叔需要有人替他管好靈藥坊，而我們需要他的支持……”

話落，話題又突兀地一轉(zhuǎn)：“前輩覺得，北境礦脈如何？”

謝昭臨挑眉：“周煜城？”

“一個失了家主庇護(hù)，又得罪了七叔的廢物……”周芷蘭指尖輕撫脖頸傷痕，“想必會很適合那里的環(huán)境。”

燭光下，少女的笑容天真又殘忍。

謝昭臨指尖輕叩案幾：“北境雖遠(yuǎn)，卻未必萬全?！?

周芷蘭抬眸，燭光映得她眼底一片幽深：“前輩多慮了，芷蘭既已做到這一步，又怎會留下后患？”

“況且……”她忽而輕笑，“想看他倒臺的，可不止我。”

謝昭臨靜靜注視著她片刻，忽然話鋒一轉(zhuǎn)。

“徐長明那邊呢？”

“合歡宗那邊催得緊，他正忙著查邪修的蹤跡，顧不上我們這里?！敝苘铺m頓了頓，又繼續(xù)道，“不過，他遲早會回來。”

燭火搖曳，映得周芷蘭脖頸上的傷痕愈發(fā)猙獰。

謝昭臨忽然伸手，動作輕柔地為她系上絲巾：“這傷……”絲巾覆上傷痕的剎那，她指尖微微一頓，“暫且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