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時間不早了，你回房休息吧。”林鎮雄看了孟易一眼。

孟易點點頭：

“爺爺也早點休息！”

孟易離開書房后，林鎮雄并沒有立刻休息，只是枯坐在寬大的扶手椅里，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紅木扶手。

沉默良久，林鎮雄拿起桌上的電話，撥通了林承業的號碼：

“承業，來書房一趟。”

片刻后，書房門被輕輕推開，林承業走了進來：

“爸，您找我？”

林鎮雄抬抬手，示意他坐下：

“坐。西郊那邊，推進得怎么樣？”

林承業在父親對面坐下，腰背挺直：

“總體順利，土地平整和核心區的基礎建設招標已經啟動，幾家工程局都在爭。新區管委會那邊很配合，審批流程比預想的快。”

“嗯。”林鎮雄點點頭，目光盯著長子，“管委會主任趙統，還有負責規劃和土地審批的副主任王晟，跟他們接觸多嗎？”

林承業略微思索，坦然道：

“接觸不少。項目體量太大，很多細節需要當面溝通協調。趙主任是本地成長的干部，務實，看重政績。王副主任背景深些，聽說早年是陳老在省府時的秘書處骨干，做事細致，但……有些講究，場面上該走的程序一個不少。”

“關系呢？”林鎮雄追問，“我是說，私下關系，維系得如何？”

林承業頓了頓，斟酌著用詞：

“還算順暢。必要的禮數都到位了，逢年過節按慣例走動，也幫他們解決過一些……嗯，算是個人范疇內的小麻煩，比如子女入學擇校之類。”

“這種程度的接觸，在粵省做項目，幾乎不可避免。趙主任和王副主任對我們的項目很支持，關鍵節點上，他們的態度很關鍵。”

“從今天起，停止。”林鎮雄道，“所有私下接觸，全部停止。年節走動，取消。個人麻煩，不管大小，一概不管。以后，只談公事，在辦公室談，在會議室談，一切按規章流程走。”

林承業愣住了，露出明顯的驚愕和不解：

“爸？這……為什么？趙統和王晟，都是西郊項目的核心官員。項目現在剛起步，千頭萬緒，后續的土地出讓、規劃調整、政策優惠，哪一樣離得開他們的首肯和支持？”

“斷了私下這條線，光走明面上的流程，效率會大打折扣，萬一有人從中作梗，或者他們態度轉變，項目會受很大影響！”

林承業語速不自覺地加快，西郊項目是他證明自己能力的舞臺，也是林家未來十年的根基，他絕不允許出任何紕漏。

林鎮雄搖頭：

“比起項目受點影響，我更怕林家萬劫不復，你以為我吃飽了撐的，讓你自斷臂膀？”

林承業眉頭緊鎖：

“爸，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趙統或者王晟那邊……有問題了？”

他下意識地猜測是不是這兩個關鍵官員自身出了狀況。

林鎮雄把孟易跟他的分析一五一十地說了。

“爸，孟易他……確定嗎？”林承業的聲音干澀。

林鎮雄道：

“孟易看事情，什么時候錯過？西郊？碧海藍灣？哪一次沒有如他所言？”

林承業沉默，巨大的沖擊讓他胸口發悶。

他深吸一口氣，快速消化著這個石破天驚的消息。

許久，林承業的聲音沉了下來：

“我明白了。爸，我會立刻切割干凈，趙統、王晟，還有其他幾個我知道的陳系核心官員，從今天起，只保持最純粹的工作關系。過去那些維系人情的手段，全部停止，他們若有不滿或刁難……我頂住。”

林鎮雄看著長子迅速調整過來的狀態，眼中閃過一絲欣慰。

這個兒子，或許缺乏孟易那種洞穿迷霧，開疆拓土的銳氣，但在執行層面，在危機時刻的沉穩和擔當，是值得信賴的。

林鎮雄點點頭：

“如此甚好，項目推進上，可能會遇到些阻力，這是必然的代價。但你要記住，現在受點委屈，是為了保住林家的根基。項目可以慢一點，但林家絕不能卷進即將到來的風暴里。”

“孟易說的對，林氏的未來，不在粵省一隅，更不在某個官員的飯局上，我們的根基，是深海大洋，是全球航線！只要這條命脈在，只要我們在國際航運和港口上的地位無可替代，粵省，乃至更上層，就需要我們。”

“爸，我知道該怎么做了。”林承業恢復了沉穩，“我會把全部精力放在項目本身的執行上，確保每一個環節都經得起審計，經得起風浪，外部的關系壓力，我來扛。”

“嗯。”林鎮雄看著兒子，語氣放緩了些，“孟易這孩子……看大勢很準。你以后，多跟他交流，西郊項目，雖然是你在負責，但大方向，關鍵節點，多聽聽他的意見。他的格局和手段，值得你學。”

“我明白，爸，孟易……他確實非常人，我會的。”林承業誠懇地應道。

“去吧。”林鎮雄揮揮手，臉上顯露出一絲疲憊，“記住，動作要快，痕跡要抹干凈。非常時期，謹慎無大錯。”

“是。”林承業起身，轉身大步離開了書房。

林承業回到自己的書房，沒有開大燈，只點亮了書桌上的一盞臺燈。

他拿出私人手機，翻看著通訊錄里那幾個標注著“趙（新區）”、“王（規土）”的名字，手指懸停在屏幕上，久久沒有動作。

最終，林承業沒有撥出任何電話，也沒有發送任何信息，只是刪除了這些聯系人手機上所有可能引起聯想的私人備注，只保留了職務和姓氏。

然后，他打開電腦加密文檔，開始整理所有與趙統，王晟等人相關的非公務往來記錄。

宴請的發票底聯，幫忙處理私人事務的中間人信息，以及年節時的各種伴手禮清單。

林承業做得很慢，很仔細，確保每一筆痕跡，都被徹底梳理出來，并在腦海中規劃好后續的物理銷毀路徑。

“咚咚咚。”兩個小時后，輕輕的敲門聲響起。

“進。”林承業頭也沒抬，聲音低沉。

推門進來的是林承業的司機兼助理周昊，是跟了他近十年的心腹，絕對可靠。

“林總，您找我？”

林承業停下手中的動作，抬眼看向周昊：

“周昊，有幾件事，你親自去辦，要絕對保密。”

“您吩咐。”周昊神色一凜，站得筆直。

“從現在起，停止所有與新區管委會趙統、王晟兩位領導及其身邊秘書，司機等人員的任何非公務接觸。不再接收和傳遞任何私人請托，年節、生日等一切私人名義的走動、禮品，全部終止，記住，是全部。”